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一如既往地刺鼻，一尘不染的环境加重了赵露白的紧张情绪。

她不舒服，从踏进医院的这一刻，她就非常不舒服。

她焦躁不安，她看着那些被送来急诊的病人躺在病床上被医生送进手术室，

滚轮的声音，金属碰撞的声音，人们的脚步声，挂号台的咨询声，护士和医生急促地交流声，设备发出的电子音。

她感觉自己仿佛听见了耳边有人低语，

“病人情况稳定，但是只有器官维系正常功能，大脑无法觉醒。”

“医生，您的意思？”

“她也许会一直沉睡。”

赵露白捂着自己的脑袋，敲打着，希望这样就可以把脑海里的声音赶走。

顾南笙察觉了赵露白的异样，一下子抓住了赵露白的双手，赵露白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眸中流露出恐惧和不安，泪水竟不自觉地充盈了眼眶。让顾南笙一下乱了阵脚

“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那边就有医生，你等我，我去找医生”顾南笙的冷静在此刻分崩离析，他前所未有地慌乱。

却在要离开去寻找医生时，被抓住了衣角。

“我…我没事…”赵露白擦去了自己的眼泪，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她不明白刚才的心绪为什么一下乱了方寸。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脑海里会有那些莫须有的声音，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的眼泪，是为何而流。

但是此时此刻，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没事，而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你怎么了…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回去，没必要勉强自己，好吗？”顾南笙弯下腰，将赵露白的泪水擦去。他尽量缓和自己的情绪，尽管他可以解出各种泯灭人性的数学题，但是在赵露白这道题上，他连写解的勇气都没有就认输了。

赵露白摇了摇头，

“可能是，医院的氛围…但是我已经好了，我们快些过去吧。”赵露白冲南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真的吗？不要勉强自己。”

“嗯。”

在顾南笙的再三确认没事下，二人随即加快脚步到了车祸病房门口。

手术正在进行中。家属已经来到现场，家属听说是赵露白他们将自己的孩子及时送了过来，立刻拉住赵露白的双手，感激涕零。

“阿姨叔叔，你们没必要这样，这都是应该做的，现在孩子的情况是最要紧的。”赵露白说完这话，医生走了出来。

要求家属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那一刻，两个孩子的家属都崩溃了，一对看上去年迈的夫妇是另外一个孩子的家长，一直沉默寡言，此刻也是无声的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赵露白捏紧了双手，面对这个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顾南笙握紧了赵露白的肩膀，赵露白卸下来了一半的力气靠在了顾南笙的身上。

“医生一定可以救回这两个孩子的。”顾南笙看着怀里的女孩，坚定的说。

其实赵露白从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她一直觉得虚假。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所以她没有顾忌地活着。她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在此之前，她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是一款游戏，除了她和这些重要角色外，无关人员就好比npc。

他们的死活，与自己无关。更何况，在小说世界里，他们本就是没有生命的二维角色而已。

直到今天，她发现，哪怕是无关紧要的人，哪怕是这个虚拟世界的素不相识的人，面对生命的流逝，她也无法坐视不理。

这意味着，她深陷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一员。

甚至她开始慢慢忘记，自己真实的模样。这是她所恐惧的。

正当她思考出神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大夫带给其中的一对夫妇的，是一个噩耗。那是赵露白也是那对夫妇最不愿意听到的五个字，

“我们尽力了”

那对夫妇瘫倒在了地上。赵露白只觉得面前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

“到头来，我还是无能为力…”赵露白的眼神失去了光彩，喃喃自语。

顾南笙尽管对眼前发生过快的一切感到悲痛，但是他已经经历过相同的场景了，第二次，那种悲伤的感觉反而被冲淡，他的心脏是麻木的。

另外一对年迈夫妇的小孩被抢救了回来，但是脏器损伤严重，后续还有各种问题，只是暂时脱离危险，后续还需要留院观察。包括手术费，那是一大笔费用，

夫妇中的大叔穿着破旧的棉服，身上还挂着看起来有一些年份的围兜，攥着衣角，颤颤巍巍地走到大夫面前不停地谢着大夫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大夫拍了拍大叔的肩膀，告诉大叔后续注意的问题和需要缴费的项目。谁知大叔一下子哭了起来，操着一口乡音

“yi儿哟，俺们哪个来的这么多的钞票哟！！！娃娃又不能不救！！”

一旁的老妇人，那饱经风霜的脸流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泪痕。

活着的人为了生而烦恼，而死去的，只剩下活的人为他们悲伤。

赵露白晃晃悠悠走出一步稳住身形

“叔叔，孩子的费用，我尽力可以帮你们分担。”

大叔抹了眼泪

“芽儿哟，你自己才多大个娃娃，你咋个分担嘛！”

赵露白上前找医生要来了缴费单，吩咐管家去把钱付了。

接着又去安慰瘫倒在地上的夫妻。

“阿姨叔叔，我知道这么说也没什么用，但是逝者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