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独轮小车极多,数量远过大车,有些小车上还坐着几岁大的小娃,或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十来岁的少年就不够坐车,只能和妇人们一起行走,少年们很快凑起了一堆,一边说笑打闹,一边在车马的队伍中穿梭着。
壮年男子要么推车,要么挑担,也有很多跟着马车行动,他们也很少沉默,多数人脸上带着笑,有不少人手里拿着烟锅,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又被北风吹散,天气很冷,却无法破坏人们的好心情。
那些大车,有一半多是载人,车厢里传来人们的说笑声和吵闹声响,一大队载人的车队过去之后,又是川流不息的独轮小车,接下来又是一队运送着物资的大车经过,这种大车没有窗子,透过没有绑的十分严密的油毡布往内里看,可以看到是整车整车的各式器具,无非是铁铲铁锹铁叉铁耙一类的物事,也有车上装运着整车的粮食,肉类,或是布匹,或是整车的杂货一类,这些大车过后,便又是载人大车再过来,车和小车,和人流混杂在一起,的队伍几乎一眼看不到头。
“彦演兄,刚刚过去多少车马和行人?”
官道左侧,也有好几辆马车停着,另外有数十人骑马或是牵马站在道左,人流中间是两乘绿呢的八人抬的大轿,两位穿着常服的官员站在轿前,脸上的表情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被称为“彦演兄”的官员大约三十岁左右,中等身高,身形偏瘦,脸方而,肤色偏黑,两眼细,眼神看似无神,只有斜睨着看向前方时,似有精光闪烁,令人感觉这是一个精明内藏的强势人物。
这个官员就是洪承畴,万历四十四年进士,科名较晚,中进士后授职刑部,是新科进士中第三等的授职。
洪承畴二十来岁就中进士,在科举竟争异常激烈,甚至说是残酷的竟争下在这个年纪中进士的一般都是人尖子,他名次不高不低,不用放出京去,就留在刑部任职,初任主事,后来任员外郎,在刑部干了六年之后,天启二年终于被外放,不过外放的地点并不叫洪承畴满意外放山西提学佥事,是山西提学的助手,主要就是负责大同府这边的考试,应该是常驻大同。
对洪承畴这样经历的官员来说,提学佥事可能就是一两年的过度,接下来应该是任布政参议或按察副使,然后转为督粮道或兵备道,分守道,这些最多三五年时间,接下来就可以考虑任职巡抚了。
洪承畴很关注各地的形势,大同这边,他最为关注的当然是张瀚。每一封来自大同的塘报洪承畴都仔细研判,大同这边给他的感觉就是局面已经失控,地方文武其实都在张瀚的掌控之下,巡抚如此,总兵也是如此,这个和裕升的东主兼卫城守备和行都司同知,虽然只是二品武官,其实已经是一方诸侯,大同一带的局面,已经很难用正常的手段来挽回。
虽然有这种判断,洪承畴却不会与任何人说起。
在明末争异常激烈的情况下,洪承畴始终能保持比较然的地位和态度,在天启到崇祯年间,洪承畴等人一直是以实绩和功劳见赏,一步一步往上,争再激烈也不曾影响这些能做实事,又不曾掺合进争漩涡里的能臣。
洪承畴深知张瀚之事已经是东林和阉相争的战争,这个时候不管他怎么说都不是对,不是争也成了争,而朝廷把他放到大同这边,无非也是感觉大同此前有些失控,既然洪承畴的风评很好,那不妨把这人放过来,对朝廷来说是一种心理补偿,看,总兵换了,又来了一批年富力强的能臣,大同的局面自然就不必再多操心。
对洪承畴这种被放过来的官员,心里的滋味和感觉也就不必多提,深沉如洪承畴者,也是背地里骂过好几次娘。
“藐山先生,人和车马实在过的太多。”洪承畴认真的又观察了一会儿,一脸无奈的道:“学生实在清点不来。”
“藐山先生”名叫张慎言,年纪已经近五旬,不是阉,也不算正牌东林,不过和东林走的很近,几乎算是东林的外围,他和赵南星彼此交情很好,品性较为方正,也可以说是迂腐,在学术上是心学一脉,反对道学,因为和李贽学术相近,在早期的士林中不被看好,万历末年之后学术风气越来越松,张慎言并没有受过刁难,相反因为科名较早,名气大,诗才佳,已经成为一个被人很尊敬的老资的官僚兼学术家兼诗人了。
此人原本在天津负责屯田事宜,王心一被逮拿之后,大同急需一个能镇的住的巡按,提出张慎言这个人选之后,举朝中并无人反对,这个人选顺利通过。
张慎言本人和洪承畴一样,并不愿到大同来趟这个浑水,张瀚这人,阉肯定死保,东林必定想除之而后快,他和东林走的近,但不愿把身家性命都与东林绑在一起,对自己此行的目标就是能和大同本地的官员相安无事,对张瀚的所行所为,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张瀚不正式造反,自己就绝不会找他的麻烦。
“张文澜此人,经略地方还是颇有一套。”洪承畴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些敬佩之色,他由衷的道:“虽然不能清楚查点多少人自新平堡冲口出关,但学生以为一天最少都是有四五千人,这阵子听说每日都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出关,预计可能最会四五万人出边墙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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