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面是做什么工作的呢?他有没有家人?为什么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介绍过其他亲戚给她认识?为什么在外人面前不让她叫“爸爸”?他为什么领养自己?
问题远不止这些,一旦一个问题冒了出来,其他所有疑问都破土而出,几乎要咆哮着淹没了蒋一卓的脑海。
“你,在外面是不是过的并不好。”
外面很吵,蒋一卓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像他之前要求的那样先叫他“叔叔”,但是蒋一卓知道他听见了。
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问题,而是陈述句。
他没有回答,反而更印证了蒋一卓的猜想。
“你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吗?这么多年了,我每天都希望你能回家看看我,但我对你一无所知。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一个女儿会对爸爸一无所知呢,这不公平。”
他的回答很简单。
“对不起。”
这一句话仿佛点燃了年轻的蒋一卓的导火索,引燃了一桶仿佛密封的很好,没有走火的炸药。
“你就不能跟我多说几句话吗!如果我是你的累赘,我可以尽量少打扰你的生活,我也可以努力养活自己。但是我想多了解你一点,不光是要你像完成任务一样的来给我钱和吃的!我连你多大年龄,什么时候生日都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的头微微的埋下去,有些愧疚的样子。
蒋一卓看到他蜡黄的脖颈,眼底突然就涌上了泪水,止不住的冒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来。
“你不说就不说吧,以后我上了大学,再有了工作,总会自己慢慢想办法了解,但是你总要健健康康的,等我到那个时候吧。”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些弧度。
这个小丫头哪里是真的埋怨自己,她只是被自己生病的样子吓到了,怕自己以后连这样简单的陪伴都做不到了。
青春期的孩子,表达的语气里总是悄悄把脆弱和祈求藏在激烈的情绪背后。
“我说了,我的病不是什么大病,肯定能陪你到那个时候。”
他的话并没有什么依据,毕竟他现在看起来情况并不好,检查都还没做完,医生都还没有给出诊断。
但是父亲的话对女儿来说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仿佛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蒋一卓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觉得掉眼泪有些丢人,自己转过脸去偷偷用衣袖擦了擦。
“这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两个人又半晌无话。
蒋一卓那些问题,最终都没有得到答案。
十八岁的蒋一卓第一次开始能够在父亲这个角色以外,以一个社会人的角度来看这个照顾了自己许多年的男人。
他老了。
蒋一卓不知道他的具体年龄,但他的平时掩藏的很好的老态此时因为生病的无精打采,全部显露了出来。
他抚养了自己十二年,这十二年里,蒋一卓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其他任何场合,都知道自己的父亲名字应该是“蒋峰”。
但蒋一卓清楚的知道,即便他从未告诉过自己,这个名字也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