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铎二十三年,江南行省逢百年不遇洪灾,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四起,天下大乱。不过对于八岁的小女娃来说,这些事儿离她太远。她每天想着的就是如何能填饱自己的肚子,这不,当天不再漏,洪水渐渐退去田间,身材单薄得如小柳芽一般的陈绅儿正捧着个比她身子还大的簸箕,赤着脚弯着腰在田中找吃的。
“嘿……”小绅儿用力一扑,从烂泥塘中揪出一条泥鳅。
“啧啧……”小绅儿撇了撇嘴,明显对这战利品不是很满意,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泥鳅丢到大簸箕里,继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绅儿绅儿,快来,我这儿有大家伙,你去那边堵着它,别让它跑了。”不远处,一名同样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儿突然大叫道。这是隔壁家的王三儿,比她大三岁,平日里没少欺负她,可眼下在“吃饱活命”的困难中,陈绅儿也只能“大人有大量”一回。看着在泥塘里活蹦乱跳的一条大草鱼,陈绅儿的眼睛都冒出了星星,抱起簸箕,急忙跑到了一条水沟的顶端,防止这“大餐”窜进一旁的江中,也顾不得簸箕中之前逮到的三条可怜“战利品”了。
“快快,赶过来赶过来。”小绅儿急忙招呼着,那边王三儿从后边开始追着草鱼跑。
“呀。”小绅儿见到草鱼来到簸箕前,突然回头想逃,眼疾手快,一个马趴抱着簸箕扣了上去。
“哈哈哈,逮到了逮到了。”小绅儿用小手插入了鱼鳃中,这样不管草鱼如何挣扎,也不会脱手,这抓鱼的本事,是陈叔一手教会的,他是个渔翁,这次大水,冲走了小渔船,陈叔也病倒了,要重新造一条出来,也得等陈叔康复才可能,所以才会有小绅儿在泥塘里捉泥鳅的情况。
“抓住了抓住了哈哈哈。”王三儿也开心得手舞足蹈。不过问题来了,就一条草鱼,两家人怎么分。王三儿还在兴奋中,小绅儿机灵的小眼睛一转,回头撒腿就跑。跑出十几步,王三儿才反应过来。
“嗨,你这贼娃子,别跑,快把鱼还给我。”王三儿开始奋起直追。
“我抓的鱼,凭啥要给你。”陈绅儿边跑边叫。
“我先发现的,你快还给我,一会儿逮到你要你好看。”王三儿气道。
两人一先一后沿着江岸跑着,可陈绅儿毕竟年幼,没跑多远便被王三儿揪住了后衣襟。
“去你的。”王三儿使劲一扯,直接把陈绅儿拽到在地,然后便去抢夺陈绅儿手中的鱼。
本就瘦小的陈绅儿已经饿了两天,加上草鱼重,失去平衡这一摔,跌了个七晕八素,可手中依旧死死攥着草鱼不放。陈叔病重,要是再没有吃的,她怕陈叔撑不住。
“撒开,你给我撒开。”王三儿也是红了眼,见这小丫头死不松手,一口便咬了上去。
“啊,你混祖宗的,狗三子咬我。”小绅儿吃痛,鱼被抢走,被惹急了的小绅儿死命冲着王三儿扑了过去。虽然王三儿比她大三岁,可也是瘦弱不堪,这一下直接把王三儿撞进了江里。
江水滚滚,怎奈王三儿不识水性,进了江便死命挣扎起来。
这变故让陈绅儿吓了一跳,可来不及细想,小绅儿直接跳入江中,不是救人,她天生水性便好,这跳江是奔着那翻着白肚皮的草鱼而去。没理会王三儿在一旁挣扎,随着江水越飘越远,小绅儿使出吃奶的力气好容易拖着草鱼游上了岸。再回头,已经看不到王三儿的影子了。
小绅儿抿着嘴,眼角滑落一滴泪,可还是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捧着草鱼扭头往村里跑去,陈叔叔还等着鱼补身子呢。她知道,溺了水的人,很难救,她救不了。
跑到村头,小绅儿先躲进一堆荒草中,四下看了看,见村路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外乡逃难的难民,并没有饿娃的哭叫声,那些娃儿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也许早就断了气也说不定。这个时候她可不敢捧着草鱼这么跑回去。想了一下,小绅儿还是把草鱼偷偷埋到了地里,用破石头做了个标记,这才抹了抹手,缓缓往村里走去。一路上外乡人都盯着小绅儿,也不免有几个人吞着口水。那眼神就像山里的饿狼盯着小羊,可小绅儿则是恶狠狠地一一瞪了回去,人吃人的事儿,她不是没见过,但陈大叔说了,那些敢吃人的人,就和畜生一样,胆子其实最小,你越怕,他们越欺负你。
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家,这是一处茅草棚,陈叔的家,从记事起她便生活在这儿。陈叔叔是把她从江里捞回来的,当时她才刚出生不久,躺在一个大木盆里,顺江飘了下来,盆里只有一条小手帕,绣着两个陈叔看不懂的字儿。陈叔是个老渔翁,一辈子也没讨上个媳妇儿,见了白胖胖的小绅儿,跪在船头磕了不知道多少响头,从此视如己出。不过也没瞒着她这捡来的身世。
送了一条大鲤鱼,才在村口老秀才哪儿打听出来,帕子上是“绅儿”两个字,不然这村里不是王三儿就是牛二的,老渔翁陈叔也起不出绅儿这么个名字来。
养活绅儿不容易,什么牛奶羊奶狗奶,能弄到的奶小绅儿都喝过,实在弄不到,陈叔就只能熬鱼汤来凑合,就这样也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小绅儿喂活了。用老陈叔话说,“丫头福大命大,老天爷养活的。”
走进昏暗的茅草屋,看到陈叔已经起了身,蹲在一个火堆旁,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丫头,回来拉?咳咳……”陈叔的声音有些虚弱。可还是慈祥得挤出个笑脸。
“叔。你在弄啥?”小绅儿急忙跑过去,替陈叔拍着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