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窈直起身,望着丹陛上的人,目光淡然毫不怯弱,“有何不敢。”
“朕要你与刑部、大理寺共同调查圜丘坛爆炸一案,查出杀害朝廷命官的真凶,并以两月为限。若是限期不能破案,你便以死谢罪,还有,你那几个叔伯府上一干人等也一同被赐死。”
看来皇帝早就算计好了,为逼迫她破案,竟然拿他人性命相要挟。
若是她破不了案,死了都不得安生,还要背负一个残害亲人的罪名。
此计甚毒。
虽她的职责本是为逝者说话,找出杀害他的凶手,以告慰亡灵,宽慰生者。
如今,却不曾想被皇帝将了一军。
此刻,她脑海里顿时想起了,魏启章那副絮絮叨叨的模样,忽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而今骑虎难下,不答应也得答应。
她清冷的眸光微微凝滞,强制压抑着心头的愤怒,道:“民女遵旨。”
皇权至上,人命如草芥。
无论为了什么,为今之计,她只能在限期内将这起案子破解。
皇帝挑眉瞧着她顺从的样子,嘴角扯起了一个上扬的弧度,随后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
等过了许久,他才抬手轻轻一挥,“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她咬牙从嘴里硬挤出一个字,微微屈膝行礼告退。
琉璃世界白茫茫一片,纵然是巧夺天工的精雕细琢,在这寒冷的严冬,也不复往昔的灵动神韵。
萧瑟的寒风拂过沈舒窈的披风,那翩翩起舞的的一抹红,倒显露出一种清风明月照海棠的意境来。
她的面容似覆了一层冰霜般凛然,纵然这么多年,她依旧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而她生气的缘由,并非不愿验尸查案,而是厌恶被人威胁。
可惜她实在势单力薄,即便豁出性命,也无法与强权抗衡。
罢了,事已至此,多思无意,还是好好琢磨一下这桩案子。
冷风袭卷而来,有几颗冰渣刮在她的脸上,冰凉生疼的触感。
她凝望着被冰雪冻结了一般的皇宫,前方某处似闪烁着淡淡的辉光。
冰冷彻骨的寒风,却让她的神色更加凝重。
她朝着辉光的方向缓缓而行,这条路她曾走过几次,以往总是觉得很漫长,而今日却觉得异常短暂。
终于,沈舒窈走出了最后一道宫门,此时的她脸色惨白,清雅绝俗的面容毫无血色。
坚持了这么久,她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拉开披风一看,腰间的伤口果然在往外渗血,并且这血迹已经蔓延到了小腿位置。
腰间的伤势她本是做了缝合,却在几次跪拜行礼后崩开了,不知不觉她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雪花落在她的发上,不见消融,似覆了一块薄薄的冰层,冷艳而又绝色。
她努力揉了揉眼,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却见云雾之中迎面走来一人,来人正是萧玄奕。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还在恍惚之际,就稀里糊涂被带着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马车里很暖和,让原本即将晕厥的沈舒窈,神思清明了几许。
她抬手按压在腰上,不能任由血液一直流。
此时萧玄奕也注意到了她腰上的伤,整个身体探了过来,神情略显焦急地问:“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皮肉伤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我看看。”
“不必了吧,小伤而已。”
萧玄奕轻轻将她按压伤口的手移开,看着她衣裳上沾染的血迹,不由地眉头紧皱,随即从小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瓷瓶。
“流了这么多血,这如何能算小伤,我先帮你把血止住,回去后再找大夫为你诊治。”
说罢,他就要去为她处理伤口,可刚碰到她的腰时,他的手忽然顿住了。
她在一瞬间反应过来,他犹豫的缘由,男女授受不亲,两人并非夫妻关系,他怎么可能让她在此宽衣解带。
“不用了,已经不流血了。”
沈舒窈淡然开口,打破了两人略显尴尬的气氛,随即拉过披风把身体裹住,从而挡住了血迹。
他默默为她斟了一盏茶,热气萦绕消融了眼前的冰霜。
“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召见你?”
她望了一眼茶盏里微微荡漾的浪花,搓了搓冰冷的双手。
“他让我去查圜丘坛爆炸一案,以两月为期限,若是这两月内我破解不了,便让我以死谢罪,顺便带上我那几个叔伯合府。”
“近日皇上确实为此事烦忧,一连几日都没有上朝,加上昨夜的行刺之事,难免会让他有些焦躁。”说着,他就把手炉递了过去。
她微微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左右现在时辰尚早,你若有空便带我去看一下案发现场。”
“查案不急于一时,还是回去先处理你的伤势要紧。”
“这点小伤不碍事,况且耽误时间越长,这证据就容易消失不见,届时若不能破案,搭上我那几个叔伯合府的性命,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然而,萧玄奕却不肯让步,“你若答应先回去处理伤势,我便带你去一趟圜丘坛,如若不然,你便与我一道回王府。”
沈舒窈斜睨了他一眼,望着手心的血迹,缓缓道:“如此,那便不劳烦王爷了。”
她虽身上有伤,可既决心破解此案,她便一刻也不想耽误。
她本就在刻意疏离他,怎么可能跟他回王府。
无论他的心意如何,她也不想在这儿女私情上顿足。
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双手,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你如此冰雪聪明,为何不懂得爱惜自己,若八王爷泉下有知,他自小便捧在手心的爱女,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他又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