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个月来,除了有好几茬人来看过这宅子,钱多多大部分时间里都比较悠闲。
饮饮茶,与刘婶儿在伙房里磨磨豆腐,做做熏肉,貌似这一年又到年尾了。
对面马叔送的种子种下去已有月余,一场积雪过后,钱多多几乎以为它们可能都被冻坏了。
对面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已然连续消失好几日了,这几日,钱多多反倒睡不踏实了。
腊月初一那一日,起了个大早,闲来无事,跑去后院转悠,都快没有指望的那些花种儿,居然一一抽芽了!
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竟还会有如此大的惊喜。
那几撮黄绿色的芽苗努力的蜷缩着身子,应该是在近几日的某个黎明时分破土而出的,无声无息。
生命力却是顽强不屈。
钱多多惊喜不已,一抬头便望见立在不远处的小李子,朗声吩咐道:“小李子,快去取些稻草来。”
小李子自小便是个孤儿,父母早亡,祖母在他八岁那一年也走了。尔后被婶婶卖到了这处宅子,那时候刚刚不过十来岁。
两三年后,钱多多买下了这处宅子,当时的他还像根豆芽儿似的,身子骨又细又长,没几两肉似的。
也算得上是刘婶儿与自己看着他长大的,渐渐长至如今,正而八经的长成个壮汉似样子来了,肩膀又粗又厚,手脚壮硕,做事麻利且漂亮。
没几下功夫,他便担了一担干净而齐整的稻草来了。
“哪里用得着要这许多?”钱多多不由嗔道。
小李子挠了挠头,腼腆笑道:“我寻思着姑娘约莫又是要给这些嫩芽儿保暖了,又是这样的天儿,保不齐过几日又要下雪,便多担了些。”
钱多多点了点头,一面儿伸手去取稻草一面儿问:“你寻常替刘婶儿来这儿摘韭菜,可曾见它们发芽了?”
“自然是未瞧见过,我若是见了,第一个得去告诉刘婶儿去,噢,不,第一个得告诉您。要告诉刘婶儿,是因为我瞧着她也急得不行……”小李子又挠了挠头,说着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不好意思笑道,“你可曾瞧见瞧那一堆翻出来的新土?那是前几日刘婶儿徒手翻的,急得不行……我说得再等等,她一上来就翻土,说是瞧瞧种子是不是溺死在土里了。”
钱多多见他一面比划一面神情兴奋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欣喜了起来,笑问:“结果如何?刘婶儿就没发现?”
小李子拍了拍手,双手一摊,说:“结果自然是啥都没看见,我看她还想再翻,便阻止了。你看,今日不是出芽了么?她若知道估计也得像您这般高兴。”
“新生命么,总是让人欢喜的。”钱多多喃喃道,尔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望向小李子,笑说,“李铁,你这样的年纪,在寻常人家是不是也该考虑成亲了?”
骤然听她正而八经的唤自己的全名,李铁愣了半会儿,突地脸红耳热了起来,慌忙摆手道:“不急不急,姑娘都不急,我也还早。”
钱多多“噗嗤”一笑:“嘁,你这是在取笑我是个老姑娘么?”
“当然不敢……”小李子急得后背直冒汗,他们姑娘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来,不多话,也从不过问他们底下人的事儿,像是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趣来。
缘何几日,不一样了……明显欣喜极了,话也多了。小李子低头瞧了瞧土壤里并不太起眼的几撮芽苗,黄绿色的,瞧不出来与平常的种子发芽有何区别。
就是这样的寒冬凛冽里,前几日雪刚刚融化,它们也能冒出头来,着实不易。
“小李子,你瞧我成日在屋子里窝着,懒懒散散的,当真就不理这世事了么?”钱多多瞥了李铁一眼,挑明道,“那姑娘,寻个合适的时机,你带来,给我瞧瞧。”
约莫是今日心情好,钱多多一直含笑盯着李铁,李铁埋着头,一双大掌轻轻拍着自己的后颈部,像是极害羞。
这个如铁一般的汉子,明明从前还是个孩子,如今都能谈起婚事了。
李铁微微转了转头,难得在清晨的后院里见到自家姑娘的身影,她此刻半蹲在地上,仰着头,面上亦是难得明显的欣喜之情。
有淡淡的阳光折射在她脸上,显得那里的肌肤格外剔透白皙。那一双眼,生得并不十分大,此刻迎着朝阳,却显得熠熠生辉。
李铁拍着后颈部的手不由得改为摩挲,尔后才极难为情的开口嗫嚅道:“我怕姑娘您瞧不上,耽误了您的时光,还污了眼……”
钱多多双眉一竖:“瞎说八道!李铁,那姑娘……以后那是你一生的伴侣,自然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不管你是自谦抑或因着别样的目的,都不可在人后这样低看了她!”
见自家姑娘难得生怒,本就紧张的李铁越发语无伦次了起来:“我……我本是瞧她可怜,自小便没了爹妈,算是与我同病相怜……我不一样,我还有您和刘婶儿,她……她长至如今,连个名儿都没有……”
“为何会连个名字都没有?”
“自小便被遗弃在山野里,被一个又哑又聋的奶奶拾了去……就这般养大了,儿时只会鸟叫声、蝉鸣声……”李铁突然住了嘴,钱多多一倾身,小半刻后,才发现刘婶儿从回廊处行了过来。
她不由得多看了眼李铁,微笑低声道:“嗯,不错,修为又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