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人别院里的前厅,她端正的坐在位置上,低眼瞧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身影。
一琢磨,好像已然许多年没瞧见过她了,明明都在这一方后院里待着,自己却屡屡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当年她初初长成之时,那样貌便已然惊艳过不少人。
偶然有一次,自己跟随将军去陆府,许多年未见,一瞬间发现已然是个少女模样了,不止她被怔住了,就连身侧的将军当时不免都瞧上了好几眼。
更别说那时血气方刚的锡儿了。
那时候自己便已然对她生出些顾忌来了吧,总觉得自古生为女子,尤其是她常府未来的正妻嫡母,万不可长得过于美丽才行。
惊才绝绝之人,往往不久于世。
可是现下明明不过数十载,初初嫁入府时,她曾依旧灵动明艳,生机勃勃。
如今跪伏在那儿,瘦得貌似只剩影影绰绰一具轮廓来了。
如若不是那只灵猫,怕是她们虽不会如同亲母女那般,亲密无间。但到底也能和睦共处吧。是不是这会儿,也可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了……
常夫人微微闭了闭眼,每每心疼病一犯,自己好像也曾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了去。
自己这经年累月堆积下来满腔的恨意,没处儿发泄,眼前独独一个她,倒承担了她的大部分怨恨来。
只是到底还是自己不够狠心,抑或是眼看着锡儿对她的独宠情深,着实没办法狠下心来去要了她的性命。
锡儿这孩子,往常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不动心亦不动情。
但凡一动,便总是让人头疼。
即便是如今常府与她的母家这剑拔弩张的战乱之势。这用人的紧要关头,他身旁如此重要且信得过的历江,他却舍得拨至她身侧,守着她的安危。
唉,这孩子呀……
自己也曾私下暗想,这二人,兜兜转转,转世轮回,父辈恩怨,势如水火,却依旧分不开他们。
是否就连自己,也不忍再强行干预。他们应是再也不会分离了才是。
不曾想,眼下这个紧要关头,她自己却主动提出这么个提议来。
虽说是良策,为大局着想……
常夫人叹了口气,轻声说:“先起来吧,地上寒凉,我瞧你这身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陆珠莎缓缓抬头,微微一笑:“眼下这具身子,怕也是被我连累不了多久了……倒不碍事。望母亲成全珠莎的心之所向!”
“你的理由我已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父亲这几日也没睡好,怕是也明白此次的危机,个中道理谁都懂,只是……你这样的决定,你就没想过锡儿日后……如何会谅解你我?”
“母亲,您是他的生身亲娘,他会懂的。至于我……他不需要谅解我,我与他此生怕是再不会有机会了……”
“我怕,那个傻孩子,他该如何去原谅他自己……”
“他会走出来的,他肩上扛着的是这一方天地,是天下苍生。他那样的人,断不会允许自己堕落下去的。”陆珠莎坚定道。
常夫人轻轻拧着眉,叮嘱道:“蕊儿,先起身吧!”
陆珠莎乖顺的站起身来,常夫人几乎觉得,起身的那一刻她快飘走了,那一袭白衣裹着纤骨,随意都要散了的感觉。
常夫人瞧了瞧身侧的座椅,顿了顿,到底轻唤道:“张嬷嬷,给少夫人赐座吧。”
陆珠莎安静的坐于厅堂下,与常夫人颇有些距离,她并未急于出声。
反倒常夫人低问道:“为何突然要做这样的决定?”
“母亲,我若说我为天下苍生,您可信?”陆珠莎抬眼轻笑道。
“我为何不信?”常夫人跟着微笑了起来:“我一直觉得,锡儿看重的,冥王陆府培养出来的姑娘,格局是与常人不一般的。”
“母亲向来知我的出身渊源,自然不会不信罢。”陆珠莎一语双关道。
常夫人却是仿佛并未听出什么歧义来,只附和的点了点头,问:“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憾与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