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没有达官贵妇的生诞,夫人绣什么这么着急?”高欢诧异地问道。
娄昭君盈盈一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想着若能解人愁思便好。”
“哦,什么绣品可以解人愁思,又是解何人之思?”高欢搂着娄昭君的肩膀来到绣品前仔细端详,绣品已然成就,不过是细微处的添针着色而已。只见这虽是丝线勾画,那山河轮廓大气磅礴,滚针处珍禽栩栩如生,跃然丝帛之,让人有俯瞰群山之感。细看处,高欢不禁诧异,“这山河之秀丽,似尔朱川之景,夫人何故?”
娄昭君含笑手轻放高欢腰间,若有意说道,“世间之苦,莫过于丧父、丧夫、丧子,她的苦短短数月全部历完,心力交瘁之痛,无以宽慰。高墙深处,何所寄托,不过让她思绪可移,不再无所寄托罢了。这些不过也是我的瞎想,凭己度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心境。”
高欢心里知道娄昭君所指是英娥,心中虽感激她的大度,却也觉得有些尴尬,“夫人心善,总是雪中送炭。”
“我不过是准备好了碳,让夫君去送罢了。”娄昭君淡淡说道,“我算着日子,夫君该去相助一二了,这才带着她们做这绣活,明日一起带着吧。”
高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胡乱点了下头,看着那堆乱线想着转移话题,正好四子都在,他指着线道,“看给你们母亲出的难题,如今这题还于你们,为父让你们将这丝线解开,时间半个时辰,完成者有奖励,未完成者罚抄《六韬》。”
四个孩子面面相觑,本是嬉闹之举,如今竟成考题,却也不敢违拗了父亲的意思,接过素棉分给每人的一团乱线。娄昭君知道高欢的意思,眼神安慰那两个惴惴不安的侍妾,与高欢并坐下看四个孩童的举动。
只见高澄凑到烛火处,细细观察着繁乱之处,一点一点的寻找着线头处。高浚和高演皱着眉头握着线团不知所措地站着,眼神无助地想求自己的母亲们帮忙。
高欢看着唯有高洋动也不动,捧着线团看着兄弟们的抓耳捞腮,在一旁傻笑着,他好奇问道,“老二,你的兄弟们都开始应试了,为何你迟迟不动?”
高澄和高洋皆是高欢与娄昭君所生,高澄继承了父母的相貌,姿容不凡,这高洋却是肤黑,脸颊硕大两边耷拉着,一身皮癣,踝骨还畸形,简直就是相貌极丑,娄昭君甚是不喜此儿长相,独高欢对他的智力尤为看重。
高洋见父亲询问,也不作答,死劲吸了吸快要掉到脚的鼻涕,环顾四周,径自往门外走去,伸手欲夺门口侍卫的佩剑,侍卫见高欢许可,便解下佩剑双手奉与高洋。佩剑甚重,高洋双手拖着剑来到堂中,将线团放于地,挥剑砍下,线团立时即断。高洋眼神凶狠,嘴里说道,“乱者必斩之,何须理?”
娄昭君见高洋神态凶恶,吓得高演大哭起来,不由怒道,“这么小,便如此戾气,定不是我娄昭君的孩子。”
高欢却大喜,弯腰取过高洋手中的剑递还于侍卫,对娄昭君道,“果然是我高欢的儿子,哈哈哈,夫人教育的甚好。来人,把河北来的那匹巴乌明日给二少爷送来。”
穆娘搂着哭的颤抖的儿子心里委屈,“将军,演儿胆小,妾先带他回去。”
娄昭君颔首道,“去吧,可怜见的,都是洋儿太过粗暴,惊了孩子。”说完看了王娘一眼,“澄儿,带着弟弟们下去吧。”
王娘识趣起身,扯了扯还在研究线团的高浚,给高欢和娄昭君福了一福,“妾也退下了。”
殿内烛光摇曳,娄昭君轻轻依偎在高欢怀中,“夫君,我知道你志存高远,非燕雀能知,只是她的心里太苦,不要再牵扯进这政事纷乱之中了。”
“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所以也不瞒你。我敬她,怜她,从不敢亵渎。只是觉得她太苦,想将她接出宫,送回尔朱川。”高欢眼神有些飘忽。
娄昭君莞尔一笑,左手轻放在高欢腰间,右手拿出一条碧色穗子,“那玉佩的穗子旧了,我昨夜重新编了一个,将军看着可好?”
高欢呵呵一笑,附耳轻语,“什么也瞒不过夫人,高欢这辈子都逃不出夫人的手心了。”
娄昭君顺势将穗子塞进了高欢腰间,“我只是懂你罢了,夫君在我心中一直是那天的雄鹰,只能展翅,何来束缚,我只想做夫君脚下的一枝树枝,夫君累了的歇脚之处。”
“不,你是和我一起翱翔的雌鹰,天空下的山河,是我浴血,共与你的荣耀。”高欢用力搂住娄昭君,语气坚定。他看着窗外渐灰的天空,目光极远,似乎眼光所到之处便是自己要收拾的江山。“夫人,孙兄还是书房等我,你吩咐厨房做些酒菜送来书房,今晚怕是不能安歇了。”
“夫君身体为重,我一会吩咐厨房炖个人参乌鸡养荣汤,再做些可口小菜,前两日侯将军送来的信阳毛尖看着甚好,一会一道给你们送进去。”娄昭君接着道,“孙大人的夫人自次小产伤了身子,一直卧床不起。偏巧前日寻了个大夫,听说以前在宫里做过御医的,我已经让素棉请了,直接送去孙府了。”
“夫人总是事无巨细想的周全,我高欢何德何能娶贤妻如此?”高欢心怀感激,退到屋外,看跟着自己身后的小厮高桥,便将娄昭君编织的穗子塞到他的手,高桥会意,藏入袖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