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侯府的女儿自是不怕招惹了丞相府,直来直去的武将素来瞧不上那位惯会汲汲营营的文弱书生。
那天之后不久,柳依依听说杨成栋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被人堵在妓馆门口敲了好一顿闷棍,硬是被迫卧床修养了好些时日,本来吵嚷着势必要抓住打他的歹人,可到得最后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人没有逮到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城里的百姓私下里对此皆是拍手叫好。
柳依依心中畅快,特地在良修瑶跟前好生夸赞了一番那位佚名的能人异士,浑然不觉她嘴里的这位英雄就坐在自己身边。
也就是在这次被打之后,杨成栋还真就没在京城里到处惹是生非了,良修瑶原本还以为他是真的长了记性,现在看来恐怕当年就被放去凉州历练了。
眼下她也不觉感叹,这京城真小,竟是处处都是熟人呢。
“我知道这个人。既是杨家嫡系,恐怕处理起来也颇为棘手吧。”良修瑶想着当初的陈年旧事,若有所思。
“品阶高的臣子难免重乌纱,受杨家牵制畏手畏脚;而那些有志气不畏强权的寒门贵子又多半品阶较低,没有威望,缺乏震慑力呀。”
“不错。”元烨应道。
良修瑶寥寥几句话当是点出了目前所困僵局的关键所在,这正好也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不知爱妃有何妙计?”
良修瑶一心专注于思索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上,一时竟对“爱妃”这个饱含调戏亲昵之意的称呼丝毫没有留意,依言回道:“暂时并未想到万全的法子来。恐是缺了一个合适派去的人呀。”
元烨见她尚未反应过来,不觉暗自轻笑一声,不过一瞬便及时收敛了去,可还是被身旁人逮了个正着。
良修瑶见他一瞬的笑意,正心生疑窦,忽然“爱妃”二字在脑海中闪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调戏了去,果然这人从来就正经不过三秒。
当下便有些恼羞成怒留给元烨一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快步拂袖而去。
身后那惨遭抛弃的人倒也不急着赶她,反倒不慌不忙在身后慢悠悠的跟着,不远不近的,不落后也不赶着。
良修瑶能听见身后一下又一下沉稳的脚步声,眼睛的余光也能瞟见那一片若即若离的衣角。她真的有在生气吗,现在反倒更像是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落荒而逃了。
耳边响起的沉稳的脚步声和余光里那片飘来飘去的衣角反而让她觉得莫名的安稳,而心上却又有些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一下被攥紧了而后又一下被松开,奇怪莫名。
回到自己的寝宫里,良修瑶还在想着凉州的事。
其实有一个绝佳的人选,品阶足够,也不会畏于丞相势力,那就是她的兄长良修珏。
可坏就坏在良修珏现如今并不在京中,程序上外派官员需要召回京中授予职务携朝廷的批文后才能派去凉州,这一来一回数月都过去了,而且兄长身边遍布杨家眼线,在军中的也不足为怪,恐怕他只要稍有异动就会打草惊蛇,真等他去了凉州也只怕那边把证据消除干净了。
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这些她能想的到,自然元烨也是能想到的。
良修瑶思来想去的没了睡意,看着挂在床尾木施上的白衣出神。
这件白衣正是她入宫前最后一次出去扮作男装穿的,被绿萼错手带进了宫中,不过恐怕她以后也没机会再穿这件衣服了,她现在想踏出宫门半步都难。
正郁郁着,她忽然坐起身来,灵光乍现。
不错,眼下是没有正合适的人选,就算是直接提拔品阶低的官员派去,但若不是久居高位依然免不了露怯,重要的不只是品阶高低的虚名,更需要此人身上具有足以震慑别人的威势,这样的气场短时间内是培养不出来的。
可除了她兄长之外,其实还有个人是可以完全信任并具有这样气场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不正是她本人嘛。
武阳侯府的大小姐,也是自小含着金汤勺长大的,更何况多年在军中疆场浸淫着,身上自有一股威慑力。
她的身量放在女子中算是极为高挑的了,身手也颇为矫健,若是好生乔装打扮一番扮作男子,想必也不是一件特别棘手的事。
这简直是最好的法子了,良修瑶这样想着不禁喜上眉梢,可转念又一想,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说服元烨让她去凉州。
后宫干政乃南国大忌,一旦事情败露了,那些殿前大臣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了。
可事到临头,凉州的祸事是短时间内最有可能削弱杨家势力的唯一方法,她绝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后果如何她都要尽力一试。
但愿元烨不要让她失望才好啊……
昭和殿内
林桉毫不客气地把手上提着的人丢在了地上。
“主子。”
冰凉喑哑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里回响。
元烨起身走到近前,低头打量着跪在地上仍止不住发抖的人。
“抬起头来。”
地上的人这才唯唯诺诺地缓慢抬起头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慎刑司掌事万承,过去这三两日的光景,他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了。
这寒冬腊月里,林桉半夜闯进他的卧房,不发一言地便将人捉了来,此时地万承只着了一件贴身的单衣,跪在冰冷的砖石上止不住的颤抖,不止是身上的冷,心里更是紧张万分,实在不知陛下半夜将他捉来是何用意,只恐怕今夜这一遭凶多吉少。
“万大人身体可还好?”元烨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分辨不出喜怒来。
“臣下……小人的伤已无大碍,随时可以出发去凉州,不知陛下深夜召小人前来有何吩咐?”意料之外的关心把万承吓得不轻,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忙开口表忠心。
“不知近来万大人府上可有什么人造访?”元烨对他所言恍若未闻,答非所问。
虽未明说,但万承心里自也是明白他所问何人,便丝毫未敢怠慢地撇清关系:“臣回到府中便放了消息出去,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恕不见客,几日来也无人登门拜访,太后那边臣也已去信一封,谎称事情已处理妥当,未留活口。当日之事,除在场之人外,绝无他人知晓,请陛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