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攸珩脸色平淡,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这本就是他的计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硬闯能过但是没有必要,恩施过往商旅不少,以前是借道吐蕃,现在两地打仗,他换了个高黎做借口。如果上来就无端贿赂钱财少不得一发盘问搜查,然而车夫越是急躁,反而最不惹人怀疑。
但是他不介意,自会有人介意。
“呵呵,你再说一遍,是谁残废。”
车内传出冷笑,言语中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和不屑,十分应景外面的寒冷天气,纵然看不见模样,也让人心虚不已。
卫兵被威胁地下不来台面,越怕还想撑场子,没留意方才那个车夫早就换了脸色,手中的刀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木铎小跑走近过来,“好了,闹什么,收了利钱还不让人走。”
他一把抓过卫兵手上的钱袋塞进裤袋,冲着陆攸珩低头笑笑,“远方来的贵公子,请赶路吧。”
马车辘辘继续启程,陆攸珩回到车内,笑道:“你早就寻了办法,怎么不和我讲,是想看我演戏。”
陆则琰不置可否。
从恩施取道去高黎,马车只要两日,如果绕路,再多两倍不止,木铎对木锋的情绪在见面时并不难看出,随意派人查了下就知他们素来的纠葛,这种事属下做的驾轻就熟,甚至不用摄政王吩咐。
他们两个性子大相径庭,一个讲究战术迂回,一个则是喜欢绝对优势,所以才有人说镇北王府的大世子肖母,小儿子肖父。
“五千梁军已经启程,会从此地直接去吐蕃,而木锋会以为他们去的是牛角湾,定然命人会放行,是这样么。”
“嗯,到底不过是小小城池,速战速决。”
陆攸珩看出了他的归心似箭,他没想到,隔了十年,他素来对女子不闻不问的弟弟,还能这么待人上心。上次只是匆匆瞥到苏果,看来他有机会要好好见上一见。
马车走到街尾,调转了头直往高黎,按着此时的步速,不用两日就能到达。
高黎王国地域并不宽广,传闻是部分匈奴的俘虏千辛万苦逃至西南后逐渐发展壮大起来建立的小国。由于能逃出来的都是壮年男女,体态矫健,是以其后代也身量高大。人口不多,一万余人,但由于盛产美玉,城镇商旅云集,一年两度的玉品拍卖会好不热闹。
陆攸珩习惯万事俱备,去的路上已将高黎的风土人情,当朝的重臣家世默记于心,以防意外。
“阿琰,他们不知你我的身份,你莫要说漏。”见还有半日就能进王国城墙,陆攸珩不忘嘱托对面的男人,“不怕别的,就怕他们吓到,所以说的是营里军师。”
“嗯。”
“还有”
陆攸珩收起笑容,仿佛来来回回犹豫许久,在翻书前才轻声道:“方才恩施的那个士兵职责所在,只说了句残废,你就放过他罢。”
他不说忍不住,说了怕阿琰生气,然而出乎意料的,陆则琰点了点头。陆攸珩终于放下心来,他是见过残酷战争的人,实在不想再看到毫无意义的伤亡,至少不想是因为他的缘故。
高黎国城门口下马车前,陆攸珩连带着轮椅被侍卫架了下去,陆则琰走在后面,若枟避让至他身侧,低声道:“主子,那个守城兵已解决了。”
陆则琰淡淡应了声,毫不在意地继续下马车。本来么,这世上敢挑战他的底线的人,下场就只有一个。
到了高黎,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异国风情,这里不比恩施,恩施被汉人同化已久,虽然语言不通,但着装服饰总有借鉴,长相亦差别不大,这儿的人却是高鼻深目,女子肤白貌美,男人高大壮硕看起来都不好惹,难怪说吐蕃觊觎良久,碍着全民皆兵,不敢造次。
这次有梁州的提前修书,高黎国王非常重视。他们这个地方因为民风淳朴,子民良善有余,所以难免被吐蕃欺侮,交界处经商的女子常有被拐骗过去卖给吐蕃富户里做小妾丫鬟的,苦不堪言。终于等到了大国的捎带扶持,哪怕只是大国里面边关城镇的示好,那都是要捧在手心的。
作为一个小国,王宫宫殿和城门口挨的不太远,高黎国王便带着妻女,重臣,坐在露天马车上,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接中土的贵客了。
饶是陆则琰这等脾气不怎么好的,看到满脸堆笑的王族人,也懒得再摆架势,背手站在陆攸珩左侧。
“噢,陆军师,这位极度漂亮的男子是您的随从吗?”夸张的语调和用词,被国王身边的少女译成汉话,显得更加滑稽。
陆攸珩直接用这两日学的高黎语流利道:“他是我的弟弟。”
“您的弟弟和您一样,都十分漂亮,很高兴认识你们!”少女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偷看了好多眼,没想到汉人那么英俊高大。她的汉话是跟父亲学的,要是父亲告诉她外面有这么多的美男子,她也跟着父亲去经商走货了。
陆攸珩低头抿唇,无奈地笑了笑,“谢谢。”
跟来的马车是白板金漆,形状像是个脱了盖的胖南瓜,肚容大且深,若是坐着轮椅进去,很容易就看不见人,然而他们细心地加了垫板,国王身边的少女解释了下,这是因为他们国家的民众很少看到汉人,尤其是长相俊美的异族男子,所以大家都很想看看。
陆则琰:“”
陆攸珩来之前也万万没想到高黎国的人是如此,虽然不够严肃,但想来此行不会太难办。
马车停在高黎的王宫前,王宫五颜六色,建的圆鼓鼓呈柱形,大概是迁就他们自己的身高,挑高有六尺,但统共却只有三层。
众人将口中的贵宾请到了围院当中,茶具点心早已备好,可以看出花了大心思,落座之间,但凡是上来主动与陆攸珩寒暄的,他都能喊出名字,这让众人十分惊叹,又是一堆夸。
“陆军师,您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能人,希望您能带我们脱离苦海。”
高黎国王简单地诉说了一下他们的遭遇。他们祖辈的生机得来不易,因此特别勤劳恳作,盛产的玉石名誉内外,维持本国的运作很是轻松,但吐蕃总是试探底线,这次竟然威胁要娶唯一的公主殿下希希菈。
国王握着身边十岁的女儿的手,叹了口气,“真是让人恼火的吐蕃人,娶了希希菈之后,他们下一步就是吞并我们的国家,子民和玉石山。”
“吐蕃有野心已久,这次我们梁州也是想与高黎联手,给吐蕃施压,签订和书。”
“我们国家很小,没有许多士兵,请问你们需要我们出多少呢?”
陆攸珩温声道:“大约三千,越多越好,若能劝得楼兰一起便是更好。”
楼兰和高黎都是小国,景况差不多,关系也不错,带着高黎人去谈,比单独去要简单的多。
高黎国王听得明白,回答得很干脆,“陆军师,我们愿意效劳。”
“楼兰比我们国土要大,却不如我们富足,吐蕃每次都要他们交同等的进贡,我想他们一定会同意您的建议。”
陆攸珩笑了笑:“那就好。”
大家态度友善,语言不通也不影响交谈甚欢,席间有人看中他们二人,纷纷为自己家还未出嫁的女儿说亲。
“陆军师,您和您的弟弟,都娶妻子了吗?”
陆攸珩手里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蝶形扣,“我已娶妻,你们不如问问他。”
所有人转头看向陆则琰,只见他轻笑了声,“我与陆攸珩差不多,还没娶,洞房倒是洞了。”
陆则琰刚离开的那几日,苏果每天都在床上躺着,酸疼劲儿才算过去。
当然,最近她是过得非常充实。
每天天不亮,苏果就起床认真地读秦素棉交代给她的草药书,然后下午陪着他一道去山里捉虫子,以至于她现在看到蛇虫都不觉得难看,相反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它们不知活到几时,她不也是么,她都中蛊了呢。
“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学祛毒祛蛊之类的医术?”
“爬都还么学会,就想着要跑啦,我在你这个年纪,都能治病救人了,你还不勤恳一点。”
秦素棉挑挑眉,明明很受用,却假装嫌弃道:“不要喊我师父,王爷回来听到要骂我了。”
也不知道苏果哪里想不开,天天盯着他学医术,以前没见这么好学,他是不想收徒弟,但是免费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王爷大半个月还没回来,回来估计都忘了我。”
苏果心里委屈,那日之后,她仔细回想,竟然想不明白大人何时看穿她的女子身份的,如果一早看穿,何必天天喊着她小太监,叫她白白以为大人喜欢的是男子,为此苦恼好久。
他骗就骗,用她治好了身子就跑了,根本就不把她放心上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大人何时回来才是她关心的,万一人没回来,她蛊毒就发作了。
苏果蹭蹭跑到秦素棉面前,“师父,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她翻了许多书,有说蛊毒越是重,人就越是消瘦。
秦素棉瞥都没瞥,“没有。”
“真的么?那面色有没有苍白?”
秦素棉收拾背囊,准备进山,斜过头,“你天天问,你倒是去照一照啊,脸色比我还好,这半个月问我要这要那的补药,脸胖了一圈,哪来的瘦弱。给你把脉你又不肯,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
秦素棉一不小心说地太直接,见苏果耷拉着脑袋,拍了拍她的肩,“好啦,苏果,你想不想知道王爷到底去干嘛的。”
“去干嘛?”
秦素棉一招手,苏果立刻侧耳凑过去,只听得他小小声:“去小国与公主和亲。”
“哈哈哈哈哈哈。”
大人不在,秦素棉就喜欢这样作弄她,苏果觉得他肯定知道内幕,想继续问个准信,外面敲敲打打地似乎很是热闹。
“外头这是怎么了”
秦素棉收起玩心一脸严肃地往外看,王爷还住在里面呢,他放下背上箩筐,走到门口揪住一个人就问,“出了什么事?”
语言不通,那个人笔划半天,秦素棉才看懂,大概是有人死了。
他松了口气,反正只要不是木锋发现了什么,杀过来绑他们做人质就行,回头道:“好像有人死了,苏果,你准备一下,我们进山。”
“噢。”
不知道是谁,苏果心想,回头多看了几眼,路过的一群人好像在举行一种仪式,念念有词的是逝者的姓名。
苏果愣住,她别的听不懂,嫚雅的名字却很耳熟
所以,死的人的嫚雅吗
苏果脚下一软,大眼睛睁着就开始掉眼泪,啪嗒啪嗒地,吓得秦素棉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苏果,你,你怎么了?”
“嫚雅她死了”
“她死,你哭什么。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亲近?”
苏果抹了把眼泪,这下真的瞒不住了,那她只能坦白,看看师父能不能救她。
她可怜兮兮的仰着小脸,“师父,其实我没跟你说,我中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