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绸帘缓缓落下厢内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早上赶集的百姓渐多,嘈杂声被厚绸挡在车外。
赵音笙靠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神色平和,安静地仿佛刚才只是看了场梨园戏。
苏果在茶几上趴了会儿时不时眨巴着大眼睛偷偷瞥向她,安慰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也不知大人那里怎么样了她启程前曾央求过大人在世子面前提一提赵姐姐,可方才看了他们阖家一起的场景倒还不如不提呢。
忘了就忘了反正记起来也没有什么用
“苏果你方才看清了么。”
苏果忽然听得赵音笙喊她立刻挪过位置,替她掖起毛毯,“嗯。”
赵音笙轻拍她的手笑道:“我没骗你吧,他真的是个看起来便很温柔的人。”
“我曾想过许多次,在何种景况下找到他。也不是没准备他会成亲只是最终,我还是信像我这般的傻子,世上有他一个的。”
苏果艰难开口“赵姐姐大世子是失忆了所以才你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子。”
赵音笙想说什么试了几次,最终没出声。
苏果见她欲言又止,心疼道:“赵姐姐,其实你若是难受,可以不忍的”
赵音笙摸摸她的头,“你知道我比你大几岁啊。”
“寻常女子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要十多岁啦,难过是真,可我哪有如此矫情。”
“既然面也见过,我就该回应天府了。”
苏果拉过她的手,“那,那我陪你一道走吧。”
赵音笙摆了摆手,“苏果,我回京府前要去再见一下我外祖,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与王爷说件事。”
虽说是临街小院,外墙粉刷过几次残片斑驳陆离,初看之下破旧的不引人注目,但其实内里却是大有乾坤。
两侧廊庑间是曲折游廊,黄色的鹅卵石铺成甬道,冬草绕阶缘至屋沿,躲在雕了花的窗棂下东歪西倒。
浅淡的晨光从窗口洒下来,在房内各类摆设上镀了层金。
秦素棉将两指按在陆攸珩右手脉搏,又在他的腿上压了压,片刻后,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王爷,大世子的腿,卑职束手无策。”
陆则琰阖着眸深提了口气,声音单冷不带情绪,“给本王把话说清楚点。”
“足厥阴肝、太阴不实,若是早遇八年,我有这个信心,但现在,我治不好他。”
“治不好总有治不好的法子。”
“不是的”
秦素棉咬着牙坚持,“王爷,您也晓得我待伤者不会作玩笑,治不好便是治不好,在我这儿,没有死马当活医这回事。”
陆则琰微眯着眼,隐隐要发怒,“你胆敢再说一遍!”
“王爷”
“阿琰。”
陆攸珩转着轮椅上前,隔在二人中间,仰头朝着陆则琰道:“阿琰,我都习惯了十年的事,你何必再逼秦先生。”
秦素棉默默地弯腰作揖,以表对他出口安抚的谢意,他也不是故意想触怒王爷逆鳞,但实话如此,他是神医,又不是神仙。”
“其实能想起你,我便觉得老天待我不薄,五年与十年又有何差别呢。”
陆则琰垂眸沉默了少许,眉头依旧拢着,“我的事,你全都记得。”
“嗯。”陆攸珩低头拂袖,笑了笑,“也只记得你。”
“大世子当年从山崖跌落,撞上了风池穴和天柱穴,没受刺激时想不起旁人亦属正常。”秦素棉见陆则琰脸色又要落下,忙补救道:“但是!这个可以开药调理,迟早能将事情一一记起!”
陆则琰瞟了他一眼,总算没有再发火。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几声叩响,是若枫。
“王爷,回京城的马车已经备下,随时可以启程。赵音笙先回卓岚山的兵营,若枟派人护送了。”
“知道了。”
“属下告退。”
秦素棉急着往外跑,边跑边喊,“哎,若枫等等我!王爷,卑职也告退!”
他真的受不了陆则琰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本来以为今日大团圆,王爷总不会发脾气,现在看看还有的好熬的,早些走为妙。
关门一声轻响,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一瞬间寂静下来,没人先开口说话,十年不见,与陌生人没甚不同,偏偏容颜皆没有大变,又好似昨日才见过。
僵持不久,陆攸珩率先败下阵来,他转着轮椅木轴,一点点靠近背身站着的高大男子,拉扯他的袖襕,柔声道:“阿琰,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你就想问本王这个?”
“”陆攸珩碰了个软钉子,转而道:“我还听闻你有个喜欢的公子,能不能教我见见?”
“不是公子,是个太监,见什么,她与你有关系么。”
“”
陆攸珩最是熟悉他的脾气,沉吟片刻之后,道:“说罢,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则琰闻言,终于转身,他轻声哼笑:“大世子,你不回来是因为失忆,本王该怎么与你置气?”
“怎么不能,你自小就惯来不会讲道理。为何藏在荒无人烟的山上,为何十年才记起你,为何不早些看腿疾,为何搞成这幅惨兮兮的模样生我气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可以与你数上一天。”
陆攸珩眼底始终带着三分笑,语气却是无可奈何,“摄政王,你说,我说的可是你所想?”
陆则琰对上他的视线,嘴角一挑,“陆攸珩,你敢这般讥讽,不怕本王怪罪么。”
始终是太多年未见,原本就桀骜的脾性再作为上位者浸淫过官场,早就看不到十岁残存的青稚,随意一个眼神都能教人心惊肉跳。
陆攸珩却一点儿都不怕,换上了温温柔柔的诚恳语调,“不是讥讽,我只是想将话说开,再同你认错。”
“阿琰,我知错了,你还生不生气啊?”
“”
陆则琰不是谁的软都吃,但对于苏果和陆攸珩两个人,他有时候真的毫无办法。
陆攸珩看他脸色,就知道是气消了,这么多年,果然还是那样,脾气快发的时候,必得要亲近的人哄。
“推我去案边好不好,每日这个时辰,我要练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