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在血衣宫里久了,这时见到街市上商贾云集、文人荟萃的热闹景象,林意情不自禁哇了一声,目光随着马车移动,看得眼花缭乱也不尽兴。
原本血衣宫这一行马队出行过街声势已是不小,几匹马中间围着的一辆马车更是令人侧目,路人皆是难免好奇这马车里头究竟藏得是何等人物。此时见从里面探出头来的不过是个小小丫头,那脸上分明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神情,虽然长得还可以,但脸上发上都是一点妆饰都没有,朴素平实毫无吸睛之处。
众人心底最后那点疑云散去,好奇心也在看见林意的面貌后不了了之。车窗旁打马的那位弟子默不作声地将四周行人的神色变化收进眼底,侧头对林意道:“林姑娘,我们现在先寻处客栈落脚,用过午食后再做打算。”
被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林意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客气了,笑起来时露出一口白牙:“师兄你们安排就好,有需要的时候尽管叫我。”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出来能帮上什么忙,但言语间皆是真情实意,半点不掺虚假。
将心比心,林意觉得这些执剑弟子待她还是很不错的。吃饭时桌子宽了,会让小二把好菜摆在离她近的位置。晚上睡觉时客栈楼上的房间也是供她先选择。白日里上街购置的物什不管轻重,从不要她提拿。该有的风度几乎全有了。
就这般过了三日,林意终于发掘出了自己的价值。
血衣宫每月的外出采购总要带几个婢女,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执剑弟子虽说在武学方面小有成就,那也是常年在血衣宫中习武的缘故,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交易买卖的领域他们却是天生的、望尘莫及地比不过另一类人——女人。
他们只负责在各种店铺里、摊贩前瞠目结舌,默默地看着林意把商物原本的价钱砍掉两成或三成,有时甚至能低至五成,最后哈哈打着笑和生意人一口咬定了交易,再由他们掏银子结账。
林意自小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没有铺张浪费的爱好,万事都是能省则省。这般久而久之,如今砍起价可是轻车熟路、舌灿莲花,嘴比泥鳅还滑。
但这样下来确实为血衣宫省了不少银子,弟子们上街时带着她,几乎抛却了担心被人讹诈、超额开支的后顾之忧,购置起日常用度品时益发得心应手、顺畅无比。
于是三日时间一行人就将宫里需要的物什购置得差不多了,到了晚上,轻松下来的弟子们大快朵颐,愉悦地吃饱喝足。清理完行头后见时辰已至深夜,便各自回了房养息精神。
二更天的云层黑压压的,客栈一片安宁,悄无声息,厢房内偶时传来几缕好睡的鼾声。有人黄粱美梦,可有人却在犯愁。
立着一支火烛的圆桌边,林意咬着一根蘸了墨的细毫拧着眉头,借着微弱的烛光直盯住手上那张黄皮纸。
她眉头紧紧地皱起,盯了好一半天,起身翻出了床底的一只包袱。打开来看了看,翻弄几下,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瞧了个仔细,又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林意不太娴熟地抓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叉。画完看见上头还有两个干干净净的名字,立时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
凡是有嘱托她帮忙购买所需物的婢女,她都记录在这纸张上面。可是三日过去了,这里头还剩两人的东西她没买齐,回去可怎么好交代?然而最愁的是,今日见师兄们把买的货都打包起来收拾得井井有条,看样子是明早就该启程回宫了。没有时间了,她该怎么办?
林意在桌边坐了许久,咬住笔头的牙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如眼前微芒烛火般飘忽不定。就这样放弃了?回去道个歉?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
直到三更天的锣声被更夫敲响,林意终于收下了脸上的凝肃。她放下笔,也放下了黄皮纸,折好收回了袖子里,脱衣上了床。
翌日清早。
与林意所料的一样,执剑弟子们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再度清点了一遍这几日来购买的货物,大大小小的包袱收拾好后,饭桌上就开始商量回程的事情。
宫主吩咐他们凡事低调切莫张扬,能不掺的麻烦尽量就别沾上身了。于是十几个弟子商榷过后,将队伍分成了三批,人数减下来,过路上街就没那么招摇了。何况现下他们还带了不少货物,一起挤在人群里着实打眼得很。
辰时走了一批五人的队伍,其余弟子在客栈内候了一个时辰,等至巳时三刻,第二批队伍准备出发时,却忽听得有人“哎唷”一声叫唤。
众人吃惊,闻声望去,只见林意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地弓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