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这么个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实在是太适合这个职务了。
果不其然,包拯上任不到半个月,就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呈上了一封万言奏章,痛斥如今朝廷上种种弊事,从三冗问题骂到太后专权,从皇帝软弱骂到言路不畅。拢共朝廷上就这么点人,就没有一个是他不骂的。
偏偏他骂得还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刘娥被他气炸了肺,又碍于祖宗家法,不以言论罪,挨了骂也只能忍着,于是就把吕夷简贬到了崖州当司户参军。
没错,包拯的这一篇万字长文,抽出了一千四百字专骂吕夷简。
其实这一千四百字也不算很出挑,骂寇准和刘娥加起来都快到六千了。
但谁让他撞在了刘娥的枪口上,就委委屈屈地收拾行李往雷州去了。
送走了吕夷简,他空出来的位置得有人顶上。
寇准和刘娥一番扯皮之后,终于还是把这个空缺给了范仲淹。
既然自己的人得不到这个位置,也不能便宜了对方的人,干脆找个无党派人士来。
范仲淹走马上任以后,茶政上官买制改贴射法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再拖,今年茶叶收获季都要过去了。
而主持茶改的人选迟迟不定。
一开始,是寇刘两党的人都要来抢这个茶改的名额,因为茶政上大有油水,是个肥差。
到最后,竟是两党互相推诿,谁都不想派自己的人去改这个茶政,因为茶政难改,一招不慎,落得骂名倒还是小事,就怕改完了茶政,不明不白地就身首异处了。
因为江南的茶政不光关乎着那几斤茶的问题,它还关乎着一个对于宋国边防来说如血液一般重要的因素:边籴入中。
宋国边境并无天险,只能靠多驻军才能维持边陲安稳。
军队多了,需要的粮草也多,这些粮食都要从中原运往边境。
官府无力自运,只能鼓励大粮商们自发运送粮草充实边关。
而粮商们凭什么白给你运粮草呢?
你说你花钱买,可是人家的粮食在哪里都不愁卖,凭什么巴巴地给你运到边境上去?
粮商不运粮,军队吃什么?军队吃不饱,怎么抵御敌国入侵?
所以官府就只能给予这些粮商们极大的利益,才能叫他们继续保持向边境运粮的动力。
这种利益就是茶。
官府在江南的山场里,园户是不可以自己向外界售卖茶叶的,只能将茶叶卖给官府,由官府再卖给商人。
而商人要是想卖茶叶,也不能直接拿着钱就去山场,而是要在官府购买一种叫做“交引”的东西,拿着交引,再去山场领取茶叶。
为了让大粮商有动力运粮到边关,官府就用这种可以领取茶叶的交引当作给粮商结算粮价的凭证。
向边关运价值一百文的粮,可以得到二百文到五百文茶叶的交引。
如此一来,粮商运粮的动力大增,而官府垄断的茶叶价格就贱了,严重损伤官府利润。
官府想要拿回茶政上的利润,那就只有先从粮商这块入手。
可是能够每年给边境运粮的大商人,又岂是无名小卒,去动人家的利润,人家难道会坐以待毙?
直接叫你有来无回。
更可怕的是,人家从此再也不往边关运粮了,叫你的军队都喝西北风去。
所以现在茶政改革陷入了一种两难境界,改是一定要改,不改没有钱。
可是改了,边境将士的粮草怎么办?
改了茶政,边境没粮草了,这个罪名是不是得改革的那个人来背?
要背,也得让对面来背,我不背。
一个好好的肥缺,硬是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赵受益本打算让范仲淹顶上,可是现在范仲淹也有重任在身,分身乏术。
一时间竟无人能去江南。
贴射法一事在崇政殿议了好几遍,最终,是言事御史包拯主动请缨。
他一向就是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性子,敢站出来接这个烂摊子,也是情理之中。
包拯勇敢接盘,从赵受益到寇准刘娥都大出一口气,也顾不得他初入仕途难当大任,立刻给他加封一个茶政使,马不停蹄地派去了江南。
寇准与刘娥是把这个事情甩给别人就算,也没指望包拯能改出什么花来。
赵受益却对包拯寄予厚望。
他相信文曲星君不会让他失望的。
等包拯从江南回来,有了这一回的功绩,官位至少连升三级。
包拯依旧是走水路下的江南。
他本身出身江南庐州,也是官府山场的所在地,从小就对茶政有所了解,所以才敢临危受命。
沿着大运河南下,一路顺风顺水,没有什么阻碍。
直到某一天,他的船只停泊在瘦西湖畔,打算采买些物资继续南下的时候,一阵惊呼从岸边传来。
他走上甲板,只见一个衣着干练的年轻人从码头上纵身一跃,直接落在他面前。
这个人剑眉星目,有一副英雄气概。
包拯刚要问他姓名,就见那人皱了眉头问他:“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有六路豪杰一同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