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受益好奇地摸了摸那些衣服,还拿起来对着太阳看上面的刺绣,一派孩童天真烂漫之色。
那个大太监忙将衣服接下来,陪笑劝赵受益:“小殿下,外面太阳大,进屋子里看吧。”
赵受益把衣服给他,歪了歪头:“你是谁?”
大太监回话:“奴婢刘恩,见过小殿下。”
赵受益点头:“好吧。”
转身往回走,又扭过头来:“快跟上来!”
刘恩忙跟上。
回到室内,赵受益和普通孩童一样,细细地翻看刘后送来的衣服。
这些衣服乍看上去规整鲜艳,仿佛是新衣,但刺绣的地方却稍显柔软,不如新绣上去时挺括。
应该是做出来有一段时间的衣服,但只穿过一两次,有些甚至连一次都没有穿过。
这些衣服是谁的,或者说,原本是谁的,呼之欲出。
这应该是亡太子的衣服。
赵受益没有穿死人衣服的不适,毕竟他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再者说,衣服是无辜的,鲜艳漂亮,他也喜欢。
他在意的是送给他这些衣服的刘娥的态度。
刘娥应当是在向他示好。
在刘娥看来,自己的儿子死了,她宁可丈夫把侄子过继来当养子,也不乐意让后宫那群莺莺燕燕再给赵恒生一个太子出来。
她就是因为生下了太子才上位成皇后的,深知母凭子贵这个道理。
赵恒又是个耳根子软没主见的人,若是别人给他生了儿子,再吹吹枕头风,她这个皇后之位很难保全。
即使保住了皇后之位,等到将来太子继位了,自己当了太后,还有一个皇帝生母在上头压着,处处掣肘。
哪怕仿汉武故事,去母留子,等将来皇帝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为什么死的,难免不和她隔心,要报复于她。
思来想去,还是收养一个养子,将他扶持上位来的划算。
赵受益是亲王之子,在宫里举目无亲,能依赖的只有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刘娥。
刘娥没有要当皇帝的亲子,他也没有要当皇后的亲娘,他和刘娥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
再加上他还小,从现在开始亲近,养得熟。
所以刘娥要来亲近他了。
他对刘恩说:“娘娘送我衣服,我应当去谢恩才对。”
刘恩擦了擦眼角:“殿下一片孝心,真是难得。不如穿上娘娘送来的衣服,娘娘看了,更加欢喜。”
赵受益点点头:“这倒也是。”随手一指:“就换这一件吧。”
刘恩拣起这件衣服帮他换上,又引他到了凤宸宫拜见刘娥。
刘娥正等着他呢,见他来了,亲自到阶下来迎他,执着他的手,眼圈红了:“瞧你,和你哥哥,真像……”
语罢哽咽。
赵受益的哥哥,当然不是指远在八贤王府的赵允熙,而是指亡太子。
让赵受益穿太子的旧衣,说他像太子,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表达刘娥自己的态度:她是支持赵受益成为太子的。
赵受益的回答则更加直接——他扑进刘娥的怀里,嚎啕大哭:“阿娘!阿娘!”
哭声直上云霄,哭尽了一个七岁幼童乍然入宫、与亲人分离的无助与彷徨,又因为找到了“阿娘”,而带上了一些娇气和放纵。
这个度,赵受益在没人的地方练了好几回,如今第一次实战,效果颇佳。
而刘娥也是一个与赵受益不相上下的老戏骨,她抚着赵受益的头顶,哭道:“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两大戏骨互飙了一刻钟的戏,不约而同觉得眼干口渴,于是携手入室洗脸喝茶。
母子的名分,就这样定下来了。
待洗完脸、擦完手,香茶点心都端上来了,刘娥给赵受益倒了杯蜜糖水,又瞧着他吃了块点心,才问:“受益在家的时候都读了些什么书啊?”
赵受益将点心咽下去,想了想,说:“读了论语。”
刘后道:“进了宫来,到了阿娘这里,功课也不能落下。阿娘欲为受益择一名师,受益以为如何?”
赵受益道:“全凭阿娘做主。不知受益的师父是哪位大儒?”
刘娥笑道:“将相功名终如何,不堪急景似奔梭。那位十九岁就被太宗皇帝点为进士的寇公准,受益可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