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婠伊站在原地,看着梵珈坐在了左边的椅子上,她便自觉地往右边去了。
两方桌椅离得并不远,梵珈的桌上放着的经书自己桌上也有,不过要厚上不少,祁婠伊小心翻开了一本,里面密密麻麻的佛经映入眼中,她又翻开底下的一本,连续翻了四五本,眼睛越瞪越大,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书封面上全都写着《大方广佛华严经》,从第一卷至第十卷。
“高僧,这些经文不会全都要学完吧?”祁婠伊声音略微提高。
梵珈抬头看向祁婠伊,然后摇了摇头。
祁婠伊松了一口气。
梵珈开口道:“这只是前十卷。”
“只是?”祁婠伊直接黑了脸。
“嗯。”梵珈点头,“《华严经》共有三十卷。”
祁婠伊不想说话了。
“公主此次前来,抄经抄的也是《华严经》。”梵珈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祁婠伊的脸色,神色淡淡补充了一句更让祁婠伊崩溃的话。
祁婠伊来时只知道自己来之后要做什么全由方丈安排,这会儿才知道自己还有个抄经的任务,当下便觉得头疼。
她想了想,朝梵珈看去,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平生最灿烂的笑容:“高僧。”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既然我此番前来的任务是抄经,不如,就从现在开始抄经吧。”祁婠伊觉得,这是她十六年中笑得最久最温柔的一次。
然而她口中的高僧半点不为所动,眸光依旧冷然,淡淡道:“公主若只要抄经自然可以,只须在我提问的时候,皆能回答出来。”
祁婠伊觉得此路不通,她嘴角落下,又迅速勾了起来:“可是高僧昨日不是还说了《心经》与我学习佛法大大有益吗?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我觉得《心经》就不错。”
是不错,全文一共就二百六十六个字。
梵珈眼中冷凛散了些,嘴角往上勾了勾,随后又认真道:“《华严经》乃佛家经典,亲手抄之,可积功德。公主若是有想要为之祈福的人,抑或是为自己消除业障皆可抄此经书。”
祁婠伊表情有些动容,父皇这几年身子已然不如从前好了,若是能够抄经为父皇祈福也是她来这里的一件好事了。
“《观经》有云: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可消八十亿劫生死重罪。公主聪慧,这《华严经》于公主而言不难。”梵珈又补充道。
他观公主现在这个反应想是不知道自己此来的目的,可他昨日已从方丈那里得知,公主的《华严经》是要去七层浮屠塔上去抄写的,闻言便明白了这是为消灾解难来的。
而祁婠伊却是记起,大齐人说佛子是有大智慧的人,他虽年纪轻轻,可在佛法上的建树远超一种佛门大师。
可是现在这个有大智慧的人却夸自己聪慧,祁婠伊耳朵不自觉便红了,似是不大好意思。自小到大听到的奉承多了,那些人将她从头夸到脚,聪慧也常常说,可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现在从梵珈那张薄唇中说出来,却格外的真诚。
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
想到这里,祁婠伊的心情稍稍好上一些,也顺口答应了,只当是为父皇抄经积福业了。
这厢答应过后,梵珈才开始捧起经书讲解,从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讲起,祁婠伊几度两眼鳏鳏,只欲昏昏睡去。
每每这个时候,梵珈也不叫她,只用那双清冷眼眸看她一眼,祁婠伊便立即清醒了。
她突然觉得,梵珈这目光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只可惜这个想法她只敢在心中想想,不敢直接说出来。
原先在洗心亭听经的时候,她还可以出神睡觉浑水摸鱼,可到了了无殿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莫说是睡觉,只要稍稍没有认真听,梵珈便能察觉到。
她好容易熬过这两个时辰,才听到梵珈道:“用过早饭,到这里来禅坐。”
祁婠伊对禅坐的厌恶程度比听经文还要深,不,比听梵珈讲经的厌恶程度还要深,她原本便不是个能定下来的性子,禅坐这种静坐两个时辰什么事情都不做的修行不适合她。
更何况她昨日禅坐一个多时辰,现在腰腿胳膊还在酸痛,实在是不好受。
所以听到这话之后,祁婠伊立即便抗议道:“昨日只有下午才禅坐,为何今日一大早便要禅坐,我不去!”
“公主现如今跟着贫僧学习佛法,每日什么时候要做什么自然是由贫僧来定的。”梵珈声音冷淡道,这番好似得意自在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变得那般平淡无味。
“本宫不坐,你要禅坐你自己去,那两个时辰对本宫便是浪费时间。大不了闹到方丈那里,今日便是国师站在这里跟本宫说,本宫仍是不做。”祁婠伊直接便站起来道,话中全是对坐禅的厌恶。
她来这里之后除过生气的时候,还没有拿过公主的威风,现在这样不悦,显然是对坐禅恨得牙痒痒。
可她这通拿架子的话说出来,梵珈连多余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目光平淡地落在自己手中的经书上。
祁婠伊突然记起来,佛子的地位特殊,她根本拿捏不了他,即便是叫了方丈过来。
所以他现在才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祁婠伊气恼,直接便甩袖离开了。
她回去的时候因为生气走得急,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臭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