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连景明帝也有些意外,却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他心里很舒服。
他的本意便是无论群臣是何态度,只要内阁意见不一,便可借机敲打一番,打消那些势利小人的两面派心思。
这个局,本来就无解。
只不过,江耀庭这个人还是有可用之处,忠贞之人自会看到他的长处,求情在所难免。至于那些上书弹劾的,要么是受人指使,要么是顽固不化,要么是八面玲珑人云亦云。
宋舍虽死咬住江耀庭的错处不放,让人看到的却是兢兢业业的勤恳,再者他一把老胡子花白,也不容易。
但经过此事,还是遣回老家养老好了。
“怀恩有此想法,朕深感欣慰。”
这是景明帝的态度,语出,此事便算是结了。
周蒙心下松了一口气,试探道:“那陛下,都察院御史……”
“朕命锦衣卫去查了。既不是朕的人,那便是地方的了。也不知是哪位皇叔皇弟,看上了朕身下的这把龙椅。”景明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两摞奏折,冷笑涔涔。
周蒙静坐,正思忖该如何询问贵妃生辰宴之事,便听得景明帝刚好说到:“贵妃生辰在四月下旬,国丧期未过,不宜铺张,朕会从简。”
“陛下圣明。”
“公子,御前的刘公公来传旨,老爷官复原职,明早入文渊阁议事。”
江怀璧暗中攥紧的手终于松下来,轻声问:“怕是不止这些消息。”
木槿笑道:“公子英明。都察院除宋御史外其余弹劾老爷的官员被降职或训斥,户科给事中、刑科给事中被革职,其余便不值得列举了。重要的是,礼部右侍郎董应贤也被贬官。哼,那个吃里扒外的老头,陛下只是权宜之计对他稍加辞色,他都要开染坊了!心心念念想着礼部尚书的位子,如今怕是躲在家里哭呢!”
江怀璧看着她飞扬的眉眼,不觉无奈,提醒道:“知道就行了,不必大张旗鼓地宣扬。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
“奴婢知道了。公子要去前堂看看吗?”
江怀璧蓦然想起那个面容黝黑,老态龙钟,眼中却时刻闪着狡黠奸诈的太监,心底就一阵反感。
“不去了,等刘公公走了我们再去。”
尚书府终于恢复从前,虽称不上门庭若市,却也不复那般凄凉。江耀庭回了礼部才发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事务堆积得真是多。左侍郎拿不了主意,右侍郎与他离心,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便都落到了他的头上。
是以空闲时间愈来愈少,还不如闲职在家清闲。江耀庭虽忙,却乐得如此,以他的话说,“在其位而谋其政,本职也。”
自江家事情了结,江初霁也放松许多,常出府与几个闺中好友小聚,府中便只剩庄氏一人,不觉有些孤寂。
庄氏最近觉得身体有些不适,问了问略懂医术的嬷嬷,只说是春困难免乏力,不必多心,便也没在意。
直到身边的青琐提醒她说几日来嗜睡有些厉害,才请了大夫。
大夫诊完脉,一时愣住,不知是该怎么说,默了片刻道:“还请夫人屏退左右。”
青琐银烛会意,关上门窗悄然退出去。
庄氏略显紧张,“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这……”
“大夫但说无妨。”
“夫人的脉象是喜脉!”
庄氏先是惊喜,而后面色霎时煞白。
她已年近四十,有孕本就难得,若在平常便是大喜,可如今夫君在朝堂上刚平息下来,国丧还有三个月,若她有孕的消息传出去,怕是江家都难保。
大夫亦有些惋惜,“夫人如今的年龄有孕已是难得,且男女未知,打掉实在有些可惜。今后有孕怕是再无可能了……”
庄氏已稳住心绪,冷声道:“此事不许告诉任何人,若老爷问,便说我风寒复发。”
大夫忙噤声,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如捣蒜,“夫人放心,老朽明白。”
语罢又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那夫人……可要打胎药?”
庄氏瞬时抬头横了他一眼,大夫顿时不敢说话,只好告了辞,提起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待大约半盏茶时间过去,庄氏估摸那大夫此事大抵已出了府,才扬声唤了银烛青琐进来。
她轻轻抚了抚小腹,手顿然攥紧衣衫,一字一顿吩咐道:“去找到那大夫的家人,暗中看紧了,但别让人抓住把柄。”
“是。”
她到底不放心。
江耀庭身居尚书,万不能在这件事上遭祸。
她深吸一口气,尽力稳住自己,可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扬起笑意,转眼又想到若被人发觉该是多大的祸端,又凄凉起来。
青琐偷偷抬眼看了看夫人,她哭笑不得的模样有些滑稽,却是藏了太多的无奈。
她咬了咬唇,轻声问:“那夫人……接下来怎么办?”
庄氏阖眸,思忖半晌方才出声:“先不要声张,等阿霁的笄礼过了,我便借身体有疾去庄子上养病,将这孩子生下来便说是早产……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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