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老人一身素雅灰衫,却收拾的利落干净,他也懂宫中规矩,见空芷取来了屏风也不多嘴,默默等待在屏风外。
银屏在殿门口立起,微微远的距离,顿时两面看着朦胧的人影。
昭娣眸覆纱间微低头,空芷拿来了一碗汤药,随着味道伸手,接过,仰起头尽数喝下。
随之金线飞射来,正裹住昭娣腕间。
“竟有如此内力。”昭娣讶异,不想这个古稀老人是深藏不露。
一旁的空芷握紧了剑身,紧张看着。
此时药效已经挥发了作用。
另一头的古稀老人三指正对金丝线上。
扶烟灵紧张看着他,更有焦急之态。
整个凤鸾宫殿内,异常的安静。
他的三指,都能清晰的把到跳动得很欢快流畅的脉象。
是滑脉无疑。
沉思片刻,搭金线已久。
还是松开了来,一瞬,只觉得手腕脱了束缚。
他恭敬对昭娣跪下,“娘娘确是喜脉,只是体虚的厉害,还得多加注意。”
悄然松了口气。
唯独扶烟灵甚是不信,带着质疑的眼眸问他,“你可当真把出喜脉?她,她没有别的病吗?”
古稀老人拂了拂胡须,敛下的眸子沉思道,“似有风寒之象,得好生调养,确不可见风的。”
“不可能!我明明...”
她急躁间有些话差点呼之欲出,昭娣顷刻扑捉,“你明明什么?”
仍旧喘着粗气,回望床榻上美艳的女子,本是气急,只是注意到她闭眸覆纱,又突然笑了,“没什么,本公主先恭喜娘娘了,”她的语气突然轻松起来,这让空芷有些紧张,她又道,“既然娘娘果真有孕,那,本公主不多相扰了。”
转身正欲离去。
昭娣一手抬起。
空芷怒喝,“站住!”
那侍卫是个识得眼色的主,已在空芷怒喝间,立刻挡在门口。
这时,床榻上的昭娣才慵懒开口,听着如此散漫的声音,实则是她已经没了太多力气,“方才你说过的话,如今是忘了?本宫有孕在身已是不便,还陪得你一场胡闹,也该是,正正后宫之风了。”
眼眸垂下,“那你要,对本公主怎样?”
她索性松了抵着头的玉臂,径直斜卧在床榻上睡着,“空芷去吧,本宫乏了。”
“主子好生歇着!”她担忧看着,抬眼看向扶烟灵时甚是狠意,“都退下吧,你,押着烟灵公主随我来。”
烟灵有些紧张,微带发抖的声音响起,“你想对本公主做什么!放开我!”
只依稀听得她声音越来越远,随后古稀老人恭恭谨谨行礼,只道,“娘娘好生歇息。”
便退下了。
昏沉间,她也陷入了昏迷。
其间喝的药,带着七分毒性,否则难以一时隐透滑脉再隐藏下瘟疫的脉象。
如今扶烟灵的这一番闹腾,各宫内外想来已深信不疑昭娣的确怀有身孕。
此间将计就计,真是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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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宁弘那边,他率先去了汪实初的牢笼内。
一片昏暗的牢房,幸长负了一身的伤痕,汪实初倒是并未受伤,只是一身儒雅间有些狼狈。
他立于二人面前,脸色阴沉,“怎么回事。”
见到他,二人即刻走来,隔着栏杆之间,汪实初说道,“他们早就料定我们会出宫寻药,便已经设计了圈套。”
他们快马加鞭出了宫门后,直奔公良子的妙春堂,只因是自己人的药房,想来会安全很多。
不想独缺一味连翘,公良子说是被张无尽数包下,不出片刻就要来取了。
话音刚落,一莽夫小儿大喇喇走来,直接一拍药柜案台,“老子的药材呢!”
柜台小二顷刻哈腰点头,“爷稍等,都打包好了,我这就去取来。”
“快些去,爷爷我等着!”
一旁汪实初见他的架势,已然猜到是不好说话的主,但为了昭娣的病情,只好淡笑了下,恭敬对他抱拳,“听闻府上是指挥使家,小生这厢有礼了。”
他高傲撇过头,冷哼,“有事啊?”
幸长很是不满他的态度,厌恶看着,只是汪实初仍旧温和的笑,“听闻你将连翘尽数买了去,不知是有何用,需得这么多分量?”
“老子的事儿,要你管!”
“你!”幸长抬起握着长剑的手怒对。
张无见状倒是来了兴致,“哟,怎的,要跟爷爷打一架?来啊!”
一手向后制止了有些躁动的幸长,敛去眼里的厌恶,假笑着,“家中妹妹得了病,正缺一味连翘,还望公子可以让出二三两来,在下先在此谢过了。”
“实在不好意思,爷爷我,全要了!你那个劳什子妹妹,关老子屁事!”
幸长已经怒不可遏,挥出长剑,“实在欺人太甚!今天我就是抢,也要抢你几两来”
“幸长不可!”
他哪里听的去话,更何况张无也已兴冲冲拿出腰后板斧迎战,妙春堂顿时打乱一团,空气中徒留长剑相对釜身,发出钢将碰撞之声。
虽张无一介莽夫,可实力却也不容小觑,几个回合与幸长对战也是得心应手。
此时妙春堂外悄然隐入一人。
担忧战况的汪实初并未发现。
二人身姿翻飞些许距离,再度手持武器冲来,却不知为何,那张无突然一个踉跄半跪,喉间正对幸长的长剑。
顷刻,一剑穿喉。
在场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人群中挥出的手,悄然收回,离开。
“不好了!宫中御医汪实初带着手下杀死了指挥使长子!”
百姓群中不知是谁顷刻大乱喊叫。
顿时此时传遍整个长安城。
那抱着一堆药材出来的小二见此情景,吓得一哆嗦,药材尽数散落。
幸长本就无杀人之心,可眼下却生生看着张无死在自己剑下。
不出片刻,京知县带领众侍卫团团包围。
汪实初并未动,狐疑扫视了一圈,只是幸长正要反抗,不想团团围住的侍卫们控制住他,使得幸长生生挨了几下。
牢内恢复了平静。
空气中一片死寂。
幸长自知自己难逃其咎,只得对着宁弘跪下,“是我一时鲁莽,未帮上忙还连累了汪太医,让我以死谢罪便是。”
叹了口气,汪实初一同半跪,拱手道,“君上,虽幸长有错,但眼下,还得先为娘娘找药材。”
眼前男子静静站着,容姿平和,眸子瞥向他们身后,那一小方窗外。
随之,侧头,冷眸寒声,“传京知县,即刻开审。”
大步离开,徒留一阵微风。
二人相看他离去的背影,有些疑虑。
京知县堂上,一手执起惊堂木,“啪————”
灰尘在日光下飞扬起,点点碎碎飘浮。
众侍卫排排,相对而立。
宁弘披着一身日照余辉,缓慢踏入,于京知县一旁,威严坐下,盖不住的天姿,引得众人跪拜,“参见君上。”
不理会,宁弘只冷眸锋利刺向京知县,“朕随你开审,京知县可得,尽忠尽职。”
“微臣,领旨。”他面色谨慎,礼毕后拍拍衣袍站起,望向众侍卫,“带,汪实初幸长上堂!”
二人缓缓而入,见到宁弘端坐一边,稳了稳,跪下,“参见君上。”
如常的神色,明目冷眸间,淡然,“朕已听闻坊间命案,眼下娘娘有孕在身,还须汪太医照料,有何冤屈,尽管说。”
略带沉默,汪实初约莫清楚了宁弘的意图。
他只答一声“是。”
随后如实将在妙春堂的情况详诉,其间把幸长刺杀张无的细节,变成张无自己不慎摔倒,误抵上了幸长手中的长剑。
也就是,误杀。
京知县再拍惊堂木,满眼怀疑,“可是本官看见,分明是堂下幸长手持长剑,生生刺死了指挥使长子。”
一时无言,宁弘突问,“京知县是如何得知,幸长亲手刺死了张无?”
他一愣,慌忙朝着宁弘拱手,“下官赶来时,正见幸长手中长剑刺入张无脖颈中。”
“也就是说,案发不出片刻,你就赶到了?”
“不错。”京知县不假思索便回答道。
眼眸眯了眯,宁弘看向堂外,“京知县堂距离妙春堂好像,千里有余?”
他突然愣住。
“案发如此突然,京知县却能迅速赶到?是早有防备了?”他玉手把玩着拇指上的玲珑扳指,漫不经心看向京知县。
京知县明显微愣的神情,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是下官恰巧在不远处办事,正好赶了来。”
“哦?”宁弘看似饶有兴趣,只是不改眼里寒锋,“在哪,办何事?”
“这...”京知县还未想清,宁弘已经喊了堂下一侍卫。
“你说,当日京知县在办何等案子?”宁弘原本就冰冷的语调此时就寒了三分,从地而起的凉意渐入他心扉。
慌忙跪下,双肢微抖,“属下...属下也不清楚。”
挑了挑眉,“哦?你竟不清楚?”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慵懒的嗓音只轻唤毕左,“去查查,妙春堂附近可有何命案。”
毕左抱拳领旨,刚转身欲离开,京知县已经下了位置,只对宁弘跪下,“君上息怒,并未...并未有何命案发生。”
他沉默不语,眼里只看指间扳指。
幸长见状,径直对宁弘拱手,“君上,虽我无心,但指挥使长子的确死于我剑下,幸长愿以命抵命,只是汪太医实属无辜,更何况娘娘怀有身孕身体抱恙,不可因此耽搁,还请君上,赐幸长,一死!”
波澜不惊的眸子,敛起,只定定看向他,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看不出是何情绪的京知县,“幸长罔害指挥使长子,故,三日后问斩,汪实初实为牵连,即刻放回宫,”见京知县抬起了头,挑眉质问,“京知县可还有异议?”
宁弘直接定了幸长死罪,汪实初虽参与其间,但并未实际伤害到张无,若他过多纠缠,反倒惹嫌。
不经意间叹了口气,“下官,全听君上定夺。”
一甩衣摆站起,“汪实初,即刻随朕回宫,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任何差错,”低侧下头看着一边跪着的京知县,“有些人,就给朕,以命抵命。”
厉风般的身姿步伐,疾步离开,汪实初急忙对幸长悄然道,“放心,我会回来救你。”
随后紧跟宁弘离开,这时候,昭娣的瘟疫更刻不容缓。
公良子已经将药材尽数准备好,包括没有来得及打包给张无的连翘,正要出妙春堂,已见宁弘二人赶来。
未开口,宁弘已见他手中包袱,“回宫。”
廓然抬手,玉指于唇间相覆,轻吹,悦耳的哨声响起。
汪实初和公良子二人先是不解,耳畔听得一阵马蹄声,惊异回首,毕左骑马而来,身后跟随三匹快马。
其中最为壮硕勇猛的黑马率先冲去,在宁弘身侧稳稳停下,他一扬衣袂,策马已扬鞭。
“还愣着作甚,快上来!”毕左在马上对他们扔去缰绳,已去追赶宁弘的身影。
刚进宫,密卫随即通报了凤鸾宫发生的事情,听闻扶烟灵冲了去,他更是加快了步伐飞奔。
冲破开殿门,只见昭娣斜卧在贵妃塌上,一身戎装华贵。
扑过去半跪间,摇了摇她,“娣儿?可是睡着了?”
见她一动不动,晃动的力度大了些,“娣儿?为夫回来了。”
仍是一动不动。
他紧张起来,“娣儿!娣儿!”
顷刻将她打横抱起放去床榻,正逢汪实初公良子二人赶来,“快给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