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戛然而止,台下恍若空城……
老先生抬袖擦着眼角的湿意,嘶哑又哽咽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原先一脸嘲笑的士子慨叹:“一首仙音,讲述的却是人事沧桑……”
“现下想来,果真入耳又入心的,只这一首……”
“……”
台下不再嘈杂,凄薄的月光中一片静默,间或几句低语……
而此刻宋晴的心里却如投下巨石的湖面,一幕幕情景翻来覆去……
“这倒不用了,今日已饱耳福。”
“论琴技,我不及她一半。她若愿意,你自能听到。可她这人,懒得很。”
“我今日来,只为和你说一声,往后我就不来了。你琴技尚可,只需时日磨练,我着实无甚可教了。”
……
不断否定自己心底的声音,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一旦生了苗头,不论你用什么理由压下去,这念头总是会破土而出,生生不息……
宋晴此刻便是如此,她不断说服自己,他那日入府时间很早,但却比平日所约练琴的时间晚了很多,一定是看见府里某处景致不错……
西北角觅园的精致也很不错……
如果是去了觅园,时间反倒对的上了,而且先前全没说过离府的事,却突然便提出离府,突然便找到了要找的人?
这么巧?就得是那天?就得是宋府?
与其说她不断否定吴攸找的人就是宋元,倒不如说她不断否定的,是连吴攸的琴技都尚不及其一半的人,便是宋元……
同样心里翻涌奔腾的还有赵锦绣,因为,写着“赵锦绣”三字的红绸已经在高台女子示意下,呼啦一声收回高台,她现在脸上有多难堪,心里便有多恨宋元!
几人心有各异,自是无人看见,高云阳看向高台上一抹身影时,灼灼的目光……
“少爷,弹得真好!这听的人直想哭……”康平吸吸鼻头的酸气,叹气道:“牛郎织女好不容易就这一天相会,还不能开开心心的,也挺可惜,不过,能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子,也是值了……”
高礼看了高台一眼,无奈点了一下康平的脑门儿:“你啊……”
阿霜、阿芷等人,红红的眼眶里挡不住满溢的骄傲,原来,小姐那日弹的曲子,不过只是个开头,后面还有如此跌宕起伏的故事。
封沁看向高台,复又垂眸,轻轻扯了一下封琎的衣袖,轻声问道:“二哥,你说,元表姐跟着祖父四野奔忙,真的,是苦吗?”
“苦不苦,旁观的人说的,从来不算……只二哥知道,想要做好一件事,就注定是要受苦的……”不吃苦,焉有如此精妙的琴音,不吃苦,他怎么能护一家平安,怎么能护一方平安啊……
倚阙楼下某处。
“哦?那个阿芷,竟是这位宋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那人虽是疑问,却没有半点疑问的语气,倒像是在陈述着事实,片刻后,大笑,道:“这京城啊,总算是要有趣儿了……”
左右相视,目光一撞之后又垂首立于一旁。
高台上,写着“宋元”的红绸静默垂坠而下,琴台周围的灯已是次第熄灭,众人恍若梦醒……
“分明京都贵女,奈何山野娇客,哈哈哈——”古怪的调子说罢,一人大笑扬长而去……
“赵氏有姝琴,只怕后继之位已经不姓赵了呦……”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
高翷示意驾车之人,侍卫扬了扬马鞭,马车碌碌前行,车内之人嘴角不过一抹轻嘲:“赵氏有姝琴?哼,从来一个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