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凌波朝白衣女子点头示意。一指动,弦音起,台下嘈杂之声顿时安静,小儿也在父母的安抚之下,停止了吵闹。然而不过片刻,人声复来,冲刷淹没了悠悠琴声,耳边满是激辩之语,无奈只好抬头看向高台,却见高台之上的白衣女子一挥袖,写着“凌波”二字的红绸重新收回高台,凌波一曲未终,竟是被那白衣女子抬手制止。
台下众人一时怔忡,却也不乏有些明白人,道:“哦,原是如此。”
众人好奇,忙问如何,那人道:“怪不得不曾设评判之人,台下者众,皆是也!评过,则红绸留,名留,评不过,则撤。如此不留情面,也不知是何人所设,弹琴者,女子众,可真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啊……”
“在下倒是好奇,今夜可真有人能弹来仙音?”
一旁的休延鼓鼓腮帮子:“少爷,要不您去,堵堵这些人的嘴!”
吴攸看着高台,缓缓说道:“你家少爷,学艺不精啊……”何况,他不过是来寻人而已……
人群某处,高云阳侧眼看着身侧两人,一声轻嘲,“现下无人,你们怎还不去?”若是细听,语气之间,分明是幸灾乐祸看好戏之意。只这二人被方才之景震慑,心绪绷紧,竟是没能听出。
宋晴不断安抚自己,静下心绪之后,便朝赵锦绣道:“锦绣,可要同去?”
赵锦绣霍然起身,眼底闪过一抹深意:“那晴儿便在我之后吧。”
高云阳看着二人走远,心下微哂,琴?她那高贵的母妃,最擅长的便是琴呢,奈何靡靡之音,反倒玷污好琴,不如不学……
高台之上呼啦一声飞下红绸,上书“赵锦绣”。
“这不是左相孙女儿,赵家锦绣?”
“她姑母可是良妃娘娘啊!”
“宁氏掌珠舞,赵氏有姝琴。就是那个赵氏?”
“可不是!”
“……”
一曲临终,人群中氤氲着喧哗之意,奈何大多只是窃窃私语。高台上的白衣女子微微皱眉,目光看向一处,片刻后只是抬臂,请离赵锦绣。
赵锦绣走下高台的一路,压抑着心里喷薄的喜意,脸上只一抹端庄的微笑,可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着些微心绪,表哥应该看到了吧,她的名字,目前唯一一个留在高台上的名字,是她赵锦绣!
宋晴一曲弹毕,满心以为自己比赵锦绣发挥好很多,留名高台已是必然,奈何白衣女子挥袖的一瞬,她脸上的笑意顷刻瓦解,双眸发红,拳头紧攥,凭什么!这又是,凭什么!满心的不甘却在看见赵锦绣之后瞬间恢复成往日的神情:“锦绣,你弹得真好……”
互相恭维的二人不曾看见,高云阳那一脸的嗤笑……
吴攸微微叹气,摇了摇头……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赵家锦绣若论琴境,倒还不错,奈何,若论心镜,尚当不得如此……”
“老丈,你可是真懂琴?方才那个宋晴也比赵家锦绣强上一些,奈何……”
“在下倒觉得,这二十几人已经弹过,无一能入得耳……”
“您这么厉害,自己弹一曲如何!”
“夏虫也!”
“……”
台下的纷扰自是没能入高台女子之耳,她如水的心境正微微泛着涟漪,只因她要等之人,还是不曾出现,目光复又望向那一处……
再等等?等到何时?女子皱眉……
“怎地没人了?”
“月至中天了呦……”
“……”
阿元抬头看了眼月亮,又看向手中漆黑的铃铛,凤眸幽幽,纳着人间烟火,铃铛上红色的纹路映着灯光时,格外的显眼,方才那叮铃一声,无风自鸣,是谁在催促?看样子,这便是一定要她去的意思了……
人群中,众人目光紧随缓步走向高台的素衣女子,走动之间,她手里竟时不时传出一声叮铃翠响,穿透嘈杂的人声,流转在月下……人群缓缓安静下来,有识出这铃铛的人瞬间噤声,遥遥躬身致意,有人不明就以,有人抱胸看戏,没有人注意到高台女子竟是侧身以待,有别于先前二十多名奏者。
高台之上,照例飞下一卷红绸,赫然写着“宋元”二字。
人群中私语骤起……
“那就是亲自上门退婚的宋家大小姐?”
“不是一派山野气?”
“据说举止粗鄙,貌丑无颜,看着不像啊……”
“……”
流言在事实的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尤其是当流言趋于戏言之时……
高台上,阿元看着眼前的琴,琴身上的划痕,眼底的惊异一点点放大,琴弦上的手指竟是在轻颤……
这……这分明就是……她的琴啊……她留在无音斋的琴,她留给师父的琴……
琴身在泪眼中缓缓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