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堂内一片死寂,俞恩荣坐在老太太下首,抬眼看了看静默端坐的老太太,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一定要这样吗?”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才开口问道,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似乎用尽了他她浑身的力气。俞恩荣垂首回道:“母亲,儿子都是为了俞家着想。若非万不得已,儿子也不想如此……绝情。”
老太太闭上眼,颤声说道:“老大,那是你亲弟弟啊……当真没有半点余地了?”
俞恩荣瞧见老母亲这个样子,心头也是不忍,可无奈形势比人强,他只能狠狠心说道:“母亲,老二那边咱们自然要救,可若是靖勇公府都被拉下水了,咱们拿什么救呢?”
“谋逆一事非同小可,不瞒母亲,老二干的事……便是靖勇公府赔尽脸面,赌上全族,求到陛下面前,也逃不过一个充军流放。母亲,俞家上下,可不止有一个老二啊!我们兄弟三人,各有儿女数人,依附靖勇公府而活,尚在九族之列的族人,共有十六房,子嗣亲眷,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母亲,我可以为了二弟不惧生死,但是,我不敢拿几百人的性命去为老二搏,谋逆大罪,动辄株连九族,我真的不敢赌啊,母亲!”
俞恩荣此话一出,俞老太太的脸色更加白了。她看向俞恩荣,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俞恩荣那张肖似老国公的脸,老太太就再不能将心头那点盼望说出来。俞恩荣说的对,俞家不止有一个俞恩祥。
俞家几代传承,百年荣光,多少次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靠的除了子孙们的能干出息,审时度势的清醒,还有便是断臂求生的勇气。
如今,二房变成了现在俞家必须断的这只臂膀。
“行了,你下去吧。”俞老太太万分疲惫,挥了挥手,说道:“你的意思我清楚了,你让我好好想想,让我想想……”
俞恩荣似乎还想再劝一劝,俞老太太就在琳琅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一边往内室走,一边说道:“你去吧,明日我会给你答复的。”
俞恩荣走后,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到内室的佛龛前,给佛祖上了香,透过袅袅轻烟,看着佛龛之上佛祖宝相庄严,忽而泪如雨下。
“小姐,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啊。”赵妈妈哽咽着上前劝道,俞老夫人在蒲团上跪下,有些艰难地磕了三个头,哭着说道:“国公爷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用尽全力,给三个儿子谋划了一生,只要他们好好儿地,日子绝对差不了,靖勇公府也差不了。”
“他让我看着孩子们,万莫让孩子们走偏了道。”俞老夫人哭道:“国公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教好孩子。是我……是我偏听偏信,一步步将老二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最终酿成大祸!”
“小姐,你别这样说!”赵妈妈跪在老夫人旁边,陪着哭道:“二老爷……二老爷几十岁的人,当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又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呢?”
“我早该明白的,从他将斐儿嫁去勇王府那一刻我就该明白的,他哪里是光风霁月,诗情画意的人。他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俞老太太摇着头说道,“二房掌家这些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他们多少。”
“从前只想着老二不像老大有爵,我闭眼之后,若是分家他拿不到什么东西。纵着纵着,却纵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国公爷,是我的错,来日黄泉相见……”俞老太太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赵妈妈一边温声劝慰,一边给守在外面的琳琅使眼色。琳琅见状,冲赵妈妈点了点头,出来找到珍珠,急道:“快叫人去请王妃回来,府上有大事,我怕老太太撑不住。”
珍珠刚刚没在屋里,不知道前因后果,闻言惊了一跳,望着屋内急道:“怎么了?老太太早起不还好好的吗!府上要出什么事?”
琳琅没办法同珍珠解释得太清楚,只说道:“你先别问,先去王府请王妃。老太太最近为二老爷的事伤透了心,王妃回来陪着总是好的。”
珍珠满头雾水地应了,赶紧让人去逍遥王府请慕晴泠。
一个时辰之后,慕晴泠带着贴身婢女回了靖勇公府。她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服过安神药睡下了。慕晴泠进屋看了看老太太,又叫来赵嬷嬷细细问了一阵。
“王妃,老太太如今还能因为什么事伤怀成这样呢?”赵嬷嬷看着慕晴泠无奈地说道,“说句不敬的话,二老爷也太不像话了!这些年,二房占尽了便宜,捞了府上多少好处,还不知足,偏要往那要命的路上去。”
“二老爷如今有这下场,老太太如何不难受?她一想到这些年是自己纵得二房无法无度,更是自责不已。把二老爷这次出事的责任也揽到自己身上了。”赵嬷嬷哽咽着说道,“王妃,老太太的身子你是知道的,素日里虽没有什么三灾九难,可小毛病也是不少的。老太太再这样熬下去,我真担心她出什么事。”
慕晴泠望着屋内,默默不语。
俞恩祥的事,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天津谋逆,俞家一个养子、一个亲子全部牵涉在内。天家不迁怒整个俞家已经是看在俞家累世功勋的份上了,如若不然,俞文安在天津那点子功劳,可捞不出一整个俞家。
老太太为人母,不愿小儿子获罪受苦,又不愿连累全家,断了俞家门楣。进退维谷的痛苦只有她自己明白。
“大舅舅的意思呢?”慕晴泠突然问道,赵嬷嬷一顿,按理说,身为下人,主家要分家这种事他们是万万插不得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