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子掂了掂手中的黑漆酒坛:“光有美酒怎么行?来人,让庖厨上几道菜来,三公子今日要在这里用晚食,准备些好菜!”他又笑眯眯看着明月:“这里还有一个馋嘴的姑娘,饭菜务必要精致!”
明月朝他吐了吐舌头,蹭到小白身侧:“不是说不喝酒的嘛,你现在身体——”
“姑娘不必担心,小白自有分寸。”他并不看她,径自将管夷吾放在石案上的那坛酒打开,蹙眉看着一边几个小茶盏道:“如此好酒,不配上鲍子家中最好的酒爵,怕是暴殄天物了……”
明月还想再劝,也准备好了责备,听小白客气地喊她“姑娘”,不知为何,觉得这句话像一道芒刺,扎在心里不自在,遂别过头,不看他那副嘴脸。
鲍叔此刻也走到案几前,婢子过来添了两个一掌厚的锦缎席垫子,鲍叔一边示意管夷吾和明月一起过来坐,一边朝着下人摆手:“快去,将鎏金虎头尊爵呈上来!”
“快去呀!没听到三公子说什么吗?懂不懂尊卑!”被鲍子这样一呵斥,听命的人本来犹豫了一下,开口想说什么,也讪讪闭了嘴,一欠身,转身离开了。
鲍叔坐到小白旁侧:“三公子莫要怪,我这府邸,很少有公子这样身份尊贵身份之人来访,婢子们没见过世面,回头我定要好好调教!”
小白慵懒地睨着鲍叔,眼神中透着一丝玩味:“鲍子真会玩笑,这里是你的府邸,下人们自然听你安排,又怎么会听我知会……”
管夷吾也按照主次的规矩在小白身侧落了坐,只留下小白对面的座位给明月,明月继续歪着头,眼睛转啊转的看天、看树、看花、看房檐、看飞燕,就是不看对面的小白。
小白似乎也没有在看她,眼中只觉得天色清浅、树头蓉蓉、海棠含烟、房檐高翘、飞燕轻曼。
院子里沉默了一阵。
几个婢子小心擎着托盘呈上两对鎏金的虎头酒爵,爵为青铜锻造,前有流,后有尾,中间为杯,一侧有鋬(pàn),下有三足,倒是一般形状,只是这鋬颇有些不同,是猛虎伏于上,虎头微扬,栩栩如生,鎏一层金箔,细细看去,虎眼处还有两点黑白的漆釉,黑色如墨,白色如雪,釉色温和不失光亮,工艺确实称得上精湛绝伦。
明月眼睛不再乱转,什么天色啊房檐啊瞬间不那么好看了,她拿起案几上离她最近的一枚酒爵,手指轻轻滑过鎏金的虎头,忍不住啧啧称赞:“好一杯尊爵啊!”
鲍叔笑着亲自一一斟酒:“好酒配好杯,这是自然,待会好好品尝就是,尝过了我倒要听听到底是我的美人肩好,还是你的薤白酒略胜一筹?”
“这怎么能比?我的薤白酒有五分酒力五分药力,你的美人肩再好,也是只有酒力!”明月不等几人举杯,自己先自酌了一口,随即惊到:“浓郁幽香,饱满厚重,简直比雨——总是是上上等的好酒!”
本来想说比雨后听荷还要醇香,却又忽然想起来雨后听荷乃是洛邑王室的专贡之物,慌忙添了一口堵住自己的嘴。
几人谁也没有在意,鲍叔举杯:“诸位,今日借着三公子的东风,鄙人平添了点酒水,不成敬意,请各位一品。”
三个男子动作一致,颔首、敛袖、遮面、仰头,最终广袖一落,露出三张各有俊美的脸庞。
这里面小白动作最快,晨星般的眼睛随着天青色的衣袖最先现出,明净中含烟带雾,深沉中似有忧伤,仿若星辰升于将晚的碧空,群山冥海随之沉淀于中,明月慌忙躲闪,对上紧接着浮现的管夷吾。
管夷吾并不知方才的一幕,见明月呆呆盯着他,淡淡含起笑来,却是只笑不语。
“三公子,我的美人肩如何?”鲍叔放下酒爵,又一一斟上一轮。
小白表情沉醉:“玉簪斜插兮,懒来梳洗,鬌[tuǒ]娇无力兮,卧美人肩,霓裳不冷兮,旧梦关心。确是酒如其名……”
鲍叔眼角微动:“三公子好文采、好兴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