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梁旖施上前礼佛,她恭敬地走到大佛面前,低头鞠躬并跪拜。
双手合十,闭上眼的片刻,却想不到该跟佛祖说什么,似乎没有什么愿望是需要佛祖帮忙的。
练通天妒神功吗?
当上武林盟主吗?
找到失踪的师父吗?
帮释空顺利破案吗?
世上有千千万万人,长跪于佛祖面前,诚恳地许下心愿,但真正实现的,又有几个呢。
如果每一个愿望都能被佛祖所在意并且施以援手,世间应是福慧具足,何来如此多的苦难和悲愤。
与其将愿望寄托给高高在上的佛祖,不如自己多用功,每一分付出,都掂量在心里。
佛祖是用来赞美和尊敬的,何必总是给他增添烦恼呢。
她思考得太久,整个人好似僵跪在殿前。
“阿施,阿施!”徐令时在一侧轻声唤她。
梁旖施忽地睁开眼,看到身后还排着队伍,匆匆俯身长拜,口中默念赞美与感激之词。
在跪拜的那一瞬,梁旖施看到平滑的地砖上,无端刻着一个潦草的小山雀轮廓,旁边是一个扭曲的箭头,指向洛阳正南方。她来不及多思考,只能记在脑海里。
走出大雄殿外,徐令时似在耳畔说了寥寥数语,但她全然没有听到,脑子被刚才的图案所占满。
怎么会那么巧呢。
箭头所指的正南方,正是观园所在的地理位置。
那日在观园林荫间,发现的正是一只长尾山雀。
而这潦草刻画的手法,和观园尸坑石壁上的作画手法,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梁旖施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
“阿施,一会儿回府里我就去找父亲说……”徐令时满眼的温柔笑意。
“啊,我有东西落在大殿里了,我回去找一下,你先上马车等我吧。”梁旖施匆忙告辞,转身回殿。
在主殿和侧殿的道路中间,梁旖施追赶上正欲离开的印纪法师。
她微微喘着气,双手合十,鞠躬,“住持,我有要事,想询问您一二。”
印纪法师微笑看着她,“是梁姑娘吧?但说无妨。”
梁旖施本想把刚才的所看所思通通讲一遍,喘息片刻又觉得太鲁莽,于是旁敲侧击地问道:“请问住持,入寺礼佛的香客们可都有登记在册?”
“确实有。”印纪法师点点头。
“可以……借我看看吗?”梁旖施脑子里飞快地运转,逼迫自己想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理由,“呃……我刚才礼佛的时候,向佛祖许了婚配的心愿,就在那时,我脑海里似乎听到佛祖跟我说,我的有缘之人,正月里也曾到此礼佛。所以我想看看香客名册,早点儿找到我的意中人……”
“按本寺规定,香客名册不可随意借阅,恕我不能帮梁姑娘此忙。”印纪法师笑眯眯地看着她,“其实看与不看,都干系不大,梁姑娘与令时情投意合,自然会水到渠成。”
“啊……不不不,住持您误会了,不是这样子的,啊……多有打扰,告辞告辞!”梁旖施听到徐令时的名字,话都接不利索,匆匆辞别了印纪法师,逃出白马寺。
回到徐府,梁旖施被谜团紧紧套牢,一直在抱朴小院里来回踱步,思索着是谁曾去过白马寺,又是什么样的功夫能在短时间内在地砖上刻画图案,这个图案和案件究竟有多大关联。
徐令时推门而入,一改往日的克制和隐忍,脸上反而浮现着些许兴奋和雀跃。从寺里回来没多久的功夫,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墨绿色的锦衣,领口处印着暗雅的山茶花纹,腰间配白色玉佩,整个人站在阳光下,温润清俊,令人欢喜。他径直走到梁旖施面前,目光炽热地看着她的双眼,道:“阿施,我已经同父亲讲好了,父亲也同意……”
“嗯?讲什么?”梁旖施满脑子都是山雀和箭头的图案,完全看不懂他的神情。
徐令时紧张地顿了顿,单手执于胸前,“你我二人,相识已半年有余。我看书,你习武,我研究秘诀,你百炼成功。倘若我们能一直这样,你可满意?”
“嗯?”梁旖施没空细细思索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只想到有阅书万卷的徐令时在一旁研究秘诀,指导她遍习武学,还是挺不错的,于是不假思索地连连点头,“满意,满意,挺满意的。”随手摘下一支山茶花递给他,“喏,送给你,谢了,对我这么照顾。”
梁旖施仰起头,看院子里的繁茂古树,她心里毛躁,想把小山雀取下来再仔细看看。
“那你可愿,此后搬到我的令园入住,我们共同研习浩瀚武学,一世都如此……”徐令时紧紧握住手中的山茶花,和他领口的花纹咫尺相应。
梁旖施愣了一秒,转过头,目光穿过徐令时对着里屋大喊:“二虎,我的鸟呢?!”
二虎茫然地从屋里跑到树下,眯着眼睛在枝叶间找寻,还绕着步伐吹起了哨子,古树上方却毫无动静。梁旖施顾不得其他,从腰间挥出红鞭,在树荫间来回翻转,树叶簌簌落下,始终不见长尾山雀的身影。
“谁来过?”梁旖施厉声询问。
“我们一直在院里,没有人来过。”二虎惊慌失措,声音都发着颤。
“上午这段时间,谁来过徐府?”梁旖施转身询问徐令时。
徐令时全然不知,只得先安抚她,“阿施,别急,我帮你找。”
“连笼子都不见了,肯定不是它自己飞走了,是有人盗走了!”
小鹦鹉从院门进来,走近跟前小心翼翼地说:“阿施姐姐,刚才我听北院的丫鬟跟大少爷说,上午你们去寺里烧香的时候,青姑娘曾经来拜访过,但见大少爷不在,就告辞了,说改日再来。”
梁旖施重重挥鞭落地,咬牙切齿:“剑。手。青。”
落叶纷纷扬起,梁旖施飞身跃出抱朴小院,不见了踪影。
留下徐令时一个人站在院中,春末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没说完的话从半空飘飘荡荡落到地上,徒增淡淡的哀伤。
梁旖施在洛阳城内骑马疾行,东市、北市、南市,都找不见剑手青的身影。
她心中已有答案,挥鞭抽马,百般不情愿地朝西市的方向飞驰。
还没踏进未见居的大门,就听到剑手青爽朗的笑声,梁旖施不禁打了个喷嚏,仿佛隔空被雀翎挠了鼻痒痒。
梁旖施一脚踢开衰旧的院门,便看到小山雀被挂在桃树枝干上,黑溜溜的眼睛正机敏地看着小院里的一切。
“阿施姐姐!”释凡站起身,惊喜地唤她。
梁旖施无暇应答,握住红鞭径直朝着剑手青横劈而去。
剑手青全身后仰,躲过一击,同时拔出腰间的佩剑,制衡住狂暴的鞭子。
“臭丫头,我的东西也胆敢擅自取走,堂堂青龙山,也毫无礼数可言!”梁旖施右耳的青脉由于震怒而纹路毕现。
“你并不懂鸟兽,放在你府中也是枉然,案情复杂,这山雀,我要定了!”剑手青单手执剑,毫不退让。
“嘴硬!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梁旖施抽出另一条红鞭,双手同时进攻,左右夹击。
剑手青翻身飞旋,用剑锋打散双鞭的旋涡,从夹缝中护全身体,反而向前迈进了两分。
“师兄,咱们不劝劝吗?”释凡在一旁握紧了拳头,却插不上手,干着急。
梁旖施单腿弯曲降低重心,再次齐齐送出双鞭,左鞭扫上路,攻脖颈,右鞭扫下路,缠脚踝。
剑手青纵身一跃,整个身体和地面平行前进,赤月青山剑朝着梁旖施急速进攻。
“高手过招,此等盛景,在寺里可看不到。”释空平静地喝茶,丝毫不理会这场火药味浓重的对战。
梁旖施速速回鞭,在近身处缠住了赤月青山剑,钳制住剑的速度。
剑手青双脚落地,卯着劲一寸一寸地用剑靠近梁旖施的胸口。
赌上各自名声的力量的博弈。
梁旖施的眼眸盛满了燃烧的野心,剑手青的目光却如平静的湖水。
俩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多占一分的力道,久久僵持不下,却不肯言和。
释凡从桃树上取过小山雀的笼子,站在树下对着她二人大呼:“阿施姐姐,小青姐姐,别打了。你们要再打,我就放了这小山雀。”说着便作势要打开金丝鸟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