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知从背后伸出援手的人是谁,但梁旖施已不敢在天妒神功里消耗过久,她收复气息,下降至生死窍,缓缓吐气,从意识世界里抽身回到真实世界。
睁开眼,远方天际的云霞已经隐去,夕阳就要没入山峦,天色正由魅蓝渐渐转黑。
天妒神功也和这天色一样,功成和颓败,都在片刻之间。
“多谢青姑娘了。”梁旖施并未转身,只顾看着远处的光景,略带疲惫地向身后人道谢。
“哦?你怎知是我?”剑手青把双腿悬空耷拉,自由地晃荡着,和梁旖施并排而坐在树干上。
“你的孔雀毛,刚才扫到我脖子了。”梁旖施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发辫上。
剑手青忍俊不禁,笑声清澈爽朗。今日出门前,她心血来潮地梳了发辫,发尾上还混编了雀翎,灵动而俏皮。
“青姑娘怎么会在我院内?又偏偏那么巧在关键时刻帮我一把?”
“今日我在徐大公子的北院做客,方才徐老爷子把他唤了去,我闲着没事,便四处转转。想来有几日没见着阿施姑娘了,就不自觉地逛到徐二公子的西院来。”
“呵,”梁旖施低头笑了笑,“只怕青姑娘想见的不是我,是它吧。”
梁旖施扬扬下巴,俩人齐齐望向树荫间挂着的金丝鸟笼,笼中是从观园带回来的长尾山雀。
雪白色的羽毛,长长的灰羽尾巴,毛色干净,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周到。
剑手青冲梁旖施抱拳道:“阿施姑娘敞亮,我确是为这小山雀而来,需要再观上一观。”
“想必你在朱府里也看到一只长尾山雀了吧。上次你就不肯说山雀的线索,今日还是不肯么?”梁旖施恢复了些力气,目光紧紧地盯着剑手青。
“唔,”剑手青思索几秒,“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不说?”梁旖施挑挑眉,“那就别看。”说罢就手挥红鞭勾住鸟笼,顺势送到更浓密的树荫间,繁枝密叶层层叠叠,是目光拨不开的地方。
“我确实是有不能说之事,阿施姑娘不也有自己的秘密吗?”
“哦?我什么秘密?说来听听,我也想知道。”
剑手青翻身跃上了更高的树干,背靠着主干悠悠然道:“麦仙翁。”
梁旖施听到这三个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你查我?”
“我可没工夫查你,是麦仙翁主动来告诉我的。要不是你在午市出了事,我根本不知道你也去了午市。”
一想到自己在午市狼狈的样子,梁旖施就想把这段记忆彻底撕碎了扔进正落下来的黑夜里。
“麦仙翁可曾给过你一张纸条?”
“我没看,我扔了。”
“你扔了??”剑手青惊呼起来,“你都没看你怎么能扔呢?”
梁旖施摸不透剑手青从麦仙翁那儿都听来了什么说辞,语气却依旧淡然,“说是给我算命,我的命数又岂要旁人来观,不看也罢。”
夜幕降落,夜色弥漫,掩盖了剑手青的神情,只能寥寥看到她的轮廓,“嗯,江湖来客,不拘小节,命数自有天作主,不看也罢。但阵眼那么危险,释空师兄对你舍命相救,盼你来日对他态度好一些吧。”
“嗯?”梁旖施不解,“我……我谢过他了啊。我的命数,与他又有何干?”
“那好吧。”剑手青跳下树去,“我在洛阳等师兄下山,你若有事不明,可随时来找我。”
剑手青冲梁旖施抱拳告别,转身要走。
“现在就有一事不明。”梁旖施也从树上跳了下来。
“嗯?请讲。”剑手青止住了步伐。
“你们去柳府地库那日,你曾说黑衣人中了你的剑伤,近来必会寻医求药,可整个洛阳城的医馆,没有人在寻解毒之药。”
“阿施姑娘,我剑上的毒,寻常医馆解不了。这个黑衣人既然没有在街市上露面,多半已经离开了洛阳。”
“黑衣人,会不会去午市求药了?”梁旖施思索着。
“此人但凡知道一点点青龙山和午市的关联,就没这胆子踏进去。况且,此人还偷了柳府一幅画,官府也在全城通缉,带伤又带画的,必是逃出去了。”
“不追?”
“从此地偷了画,必要送到彼地去,待这画再次在江湖上露面,黑衣人自会现身。”
梁旖施还想问点儿什么,却欲言又止。
“阿施,你还是怀疑桥雨霖,是不是?”剑手青凑近了些,问她。
梁旖施紧闭着双唇不言语,眼神里却满是倔强。
“那我们能结盟,分享彼此掌握的信息吗?”剑手青双手抚住梁旖施,目光热切地盼着她。
梁旖施思考了片刻,坚定地摇摇头。
“唔……还有麦仙翁给你的纸条,你当真没看?”剑手青不死心地又问一遍。
“我没看!”终于开了口,却是语气急切。
“那好吧。我真走了。”剑手青脚步轻盈地走出抱朴。
“不送。”梁旖施独自站在院中小声嘟哝着。
浅浅的月光柔软如纱,轻轻披在她身上。
她思索着方才剑手青说过的话,些许烦乱的心绪不自觉地涌上来。
自己的命数气运,还在幼年时,就被高人点拨通透了然于心。
至于释空,此途前去,行路越远,越将成为命中隐不去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