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泓最后还是在秦家留宿了一夜。
他一个外姓的小公子,当然不可能留在秦家大姑娘的院子里睡。秦嫣撑着沉重的眼皮,派人通知了她娘,又拖着陆泓去敲她老爹的门。
秦相忙于公务,夜里睡得晚,今晚也不例外,独自歇在外院书房,快到子时了还没睡下。
秦相是见惯了大风浪的人,隔壁国公家的小儿子大半夜出现被自家宝贝女儿的院子外面,又被自己女儿带着找上门,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如常地把两个小孩儿迎进了书房,耐心花了两刻钟,把事情来由细细问清楚了。
两府的人都知道,成国公府的东南角和秦相府的西南角,两处紧挨在一起,只隔了两道围墙。
陆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大半夜的自己爬墙过来了。
穿了一身暗色袍子的小男孩儿,趁着夜色掩护,从秦府西南角墙头跳下后院,轻易避过了看守二门的几个婆子,按照上次登门的记忆,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秦嫣的院子。
——他手上郑重其事拿给秦嫣看的‘伤口’,就是从墙头跳下来时摔了一跤,擦破了点油皮。
秦相坐在大书桌后的黄梨木圈椅上,八方不动地听完,又查看了陆泓手上的擦伤,见自家女儿已经替他包扎好了,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陆六公子为何大半夜的跑来找我家嫣儿?有什么事不可以等到白天传话呢。”
陆泓抿了抿唇,迟疑了半晌,最后说,“我肚子饿。”
在秦嫣惊讶的目光里,他补充了一句,“我没用晚饭……他们给我的,不敢吃。”
秦相把书桌上摆着的一盘云片糕推了过去,追问了一句,“不敢吃,是什么意思?”
陆泓道,“我娘晚上吃了厨房送过来的饭,就开始闹肚子,闹了整晚上了。我没吃,就没事。”
小口小口吃了几片,他没头没尾地又说, “我喜欢去宫里做伴读。我不想被五哥换掉。”
秦相目光微闪,陷入了沉思。
秦嫣吃了一惊。
陆府的内院争斗,已经发展到在饭菜里下泻药了吗?
她顿时想起了他们家欺主的刁奴冯大管家,还有堪比八十集宫斗大戏的后院传奇。
秦嫣差点气炸了。
整治陆大反派是她分内的事,如今她还没做什么,反倒被无名无姓的炮灰们抢先动了手,破坏了她的长期整治计划,这算什么。
……身为穿书者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小胖手啪的一拍檀木大书桌,秦嫣勃然大怒道,“别说了!他们算哪根葱!你今晚就在我们家睡!明天我家派马车送你进宫念书!”
秦相赶紧把开始激动喘气的自家女儿抱起来,抚着后背顺气,“别恼,别恼,平心静气。跟着我吐纳,吸气——”
安顿好了不省心的女儿,秦相这才转向陆泓,沉吟道,“陆六公子在我这里住一晚上,明日送去宫里念书,都是不打紧的小事。不过……成国公府只怕会担心,秦某明日还是亲自送六公子回府罢。”
陆泓不愿回去, “没人会担心我——”
秦嫣还要再说,秦相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拍了拍陆泓的肩膀,
“既然四殿下那边中意的是陆六公子,六公子也喜欢做四殿下的伴读,那么六公子就只管安安稳稳地入宫陪伴四殿下。其他小事,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说,陆泓还是很担心,一副欲言又止、强行忍耐的表情。
但秦嫣是知道自己老爹的。
他说了不必担心,就是心里有谋划了。
当然,从原著的视角来说,应该是秦相身为’老奸巨猾’的大反派,又想出了什么狡诈的阴谋诡计。
但谁让大反派是她亲爹呢。
别人眼里的老奸巨猾,到了她眼里,就是‘深谋远虑’。
秦嫣得了老爹的承诺,欢欢喜喜就要拉着陆泓出去,连声喊着要带他去吃宵夜。
秦相却拦住了泓哥儿,把他拉到屏风后,单独问起‘被五哥替换’的前因后果。
秦嫣在外间等候的时候,百无聊赖,坐到她老爹的大圈椅上,随手摆弄书桌上的笔架镇纸玩儿,又把镇纸下面压着的一叠书纸随手乱翻。
楷书正体的 ‘房契’两个大字,混在大叠纸笺里闪过眼底。
秦嫣眼皮子一跳。
身为前世每月还贷的房奴,她对‘房契’两个字有天然的敏锐度。
她立刻翻回去‘房契’那一页。
房契里写的是京城东郊外七里桥的某处院子。
秦家有几处产业,几处庄子,秦嫣都是知道的。
她老娘作为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每年都要亲自去名下的各处产业转一转,查看一番。每次查验的时候,都带着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