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甘聃熄屏,保存文件冲出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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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老家,老屋子建在水塘边,天气大好,于老爷子出来望望风,远远见着孙子于为钓了一桶满满的鱼正一瘸一拐朝他的方向走来。
“爷爷,今天晚上可以吃大餐了,今天风小,鱼特多!”于为把裤腿卷下,盖住已经干透的脚踝,抹了把汗。
“你脚怎么了?”发现于为腿不灵便,于老爷子忍不住背过手去检查异样。
于为打着哈哈摆摆手:“没事,中途崴了一下。”
“哦,那就行。”老爷子复而挺胸,比较满意地点点头。
自家孙子一向牛逼,不会犯什么差错的。
“诶对了,于为,能麻烦你帮我一件事吗?”老爷子突然间话锋一转,问,“你找个机会把你妹妹的那只鸡给宰了。”
“啊?”于为傻了眼,愣在原地,擦汗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顿在空中。
“你妹妹那只鸡都那么大了,这种不是宠物鸡,再养下去就没地养了。”老爷子用下巴指了指被鸡咬烂的各种白菜叶,说,“我只是个菜农,对养牲畜这种东西没啥经验。”
于为难为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想着怎么委婉地拒绝或者推卸。
“可是完薇很爱那只小鸡,再说了,点点(小鸡的名字)只是吃了几片菜叶子,老家地那么大,换个没菜的地放养就行了。”于为劝说爷爷。
谁知,老爷子心情大变,他最讨厌就是有人试图驳倒他。这世上,除了孙子辈的人,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黑道之手随时落下。他黑着脸,像要把于为撕碎了一样。爷爷放浪形骸啸聚竹林,面对一些观点却死板的很,任何人都不能跟他唱反调。
于为知道再撇清没有任何好处,只得耸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乖,今晚大鱼大肉。”老爷子背手离开,边走边眺望池塘一色的风景。
风突然加大力度刮过,于为以手背相遮,不让风沙侵入眼睛,等风缓下来时,爷爷的背影已经化作一个点了,于为立在原地久久不做反应,他宁愿晚点宰掉“点点”。
下午五点。
于完薇拎着军事书,连蹦带跳冲进于为的房间,于为那时才刚刚放下厨刀没多久,手上还有些许残留的血腥味,见目标越来越近大事不妙,于为急忙灵机一动弯身去翻书包作出找作业的样子,于完薇果然没有起疑心,倒是兴致勃勃地汇报自己的读书进度:“哥,我看完了硫磺岛和瓜岛的战役,你能跟我讲一下关于二战坦克的历史吗?”
汝闻人言否,这是一个女生应该感兴趣的东西吗?
“一辆虎式坦克抵得上五辆谢尔曼坦克,可最后还是德国输了,是为什么?”于完薇直接趴在于为的书桌上,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我在找作业,我还没找到,我找到了再跟你讲。”于为急得满头大汗,他不能让妹妹闻到自己手上的腥味,迟迟没有直起身子,巴不得于完薇早点离开。
“好吧,那你快点噢,我先去看看点点。”于为说的有道理,于完薇便不再纠缠,抱着军事书就冲出门,还没有来得及让于为说一声等一下,人就没影了。
果不其然,才一会儿功夫,于完薇就哭着嚷着,小孩子带有的浓厚鼻音的哭腔充斥整个房间。
“于为……于为……点点它死了……它就在爷爷的木盆子里呆着……”当于为冲出去找于完薇的时候,于完薇已经哭成了泪人,跪倒在地上像是为死去的鸡求情,她一抽一噎小身板都承受不住地颤抖,于为心疼极了,急忙扶她起来,她甩开于为的手,脑子里都是对爷爷的恨意。
“为什么要杀点点……一定是爷爷干的……”
“一定是爷爷干的……”
于完薇埋头痛哭,她没眼再去看鸡的遗体了,看到心脏就抽痛。
不知如何安慰,于为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他从背面慌张地抱紧于完薇,想安抚她崩溃的情绪,一下下地轻拍她的肩膀,直到于完薇哭到一点力气都没有,才能完完全全扯过于完薇趴伏在自己的怀里,这样安慰的效果往往更大。
“别哭了……”语言总是苍白无力的,于为讲到句子尾端已经编不下去,什么都词穷词匮,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鸡能复生吗?
于完薇驮在于为肩上,瞧他的手瞥了一眼。
上面有清晰的血印子。
虽然不知道是来自哪里的,于完薇的直觉却告诉她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眸子一沉,竟不再抽噎,却也没挣脱于为的怀抱,只是从绝望中慢慢变回了理智,认命般一直在辨认血迹,不再说话。
从头到尾,从小时候到现在,于为在关键的点上总不会撒谎。
鸡是确实是死了,父亲也确实是去世了。
凶手可能不是爷爷,凶手也可能不是事故当时的肇事者。
可他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谁是凶手。
或者——他两者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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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完薇跑去了警局。
警局到A大路程遥远,打了个滴滴过去都耗了一个小时,40分钟全是在前半段CBD区里头塞的,陈甘聃一路都神经紧绷,反复查看手机于完薇有没有什么信息发给他。结果毛都没有,消息记录暂停在陈甘聃最后回复的一个“好”字。
空中下了点细雨,淅淅沥沥落下,陈甘聃冲进雨帘,由于过于急切没注意前方有人,迎面一个撞,急声道歉后发现眼前站着的人正是于完薇。
她撑着把伞,雨滴顺着伞面串成一条亮晶晶的水线,离弦之箭般在伞骨尖上成群结队如小浪簌簌垂直而下,于完薇十分安静,沉稳。她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等候在人行道上,一时不刻注视街上存在的动静,直到陈甘聃的车停在警局门口,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陈甘聃身上。
陈甘聃衣服上都是水渍,深深浅浅,他一时恍惚,遇到于完薇措手不及。
要去抱她吗?
还是责怪她跑出医院?
他的肌肉随呼吸起伏,优雅的肌线透过湿透的衣料朦胧可见,阴影打得恰到好处,该深邃的地方深邃,该浅薄的浅薄,身体开发完全,发育优越。秀色可餐陈甘聃,闷得跟个落汤鸡,他低眸深望,雨水停留在陈甘聃的睫毛上,结成水珠子。
喇叭声连绵起伏,CBD正常情况在六七八点都是塞车塞到爆的,果然医院前又堵了。很多病人就喜欢在医院门口打的,一打的就肯定有车临时停下,一停下就肯定会塞,恶性循环,医院前经常是堵车重灾区。
荧红荧黄汇成流光扯开几道弧线,层层叠叠雨幕下弧线被拉得老长,当然,这是通过单反相机捕捉到的镜头。实际的雨景所有都是模糊的,事物都凝聚雾气,块状颜色皆被雾化,拆开成无数种类似的颜色,如同仙境一般。
“我想问一个问题。”于完薇开口。
“嗯。”陈甘聃没有去管越积越多的雨水,现在最重要的是于完薇。
他很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于诚辉的死亡让她得了抑郁症,约等于,是于为让她得了抑郁症。
对兄长好的印象都支离破碎了,化为被伞面扫碎的无数颗雨滴滚落于地面。
“你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于完薇微眯起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