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暖阳。
七海之上碧波万倾,碎金点点落在浪涛上,沿海之畔贝罗生光,花草弥香,是受了君泽的模样。
今日,当是三百年来最好一个日子。海底毓泽神宫的摆月殿内,西辞正悠悠转醒。
偌大的寝殿中,只有她一人。她伤重多年,但平素不爱有人亲近。其父凌迦神尊便撤了侍者,只在殿外拢了仙气缭绕的结界以此护着她。
西辞坐起身来,脑中尚且昏沉,一时辨不清是何辰光,只听得殿外阵阵箫声传来,倒是个清心雅致的调子,一时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到底是何曲音。
箫声缕缕散开,她的神识清明了些,将前事理了个七七八八。拈诀算来,自己竟睡了三百年。
三百年前,自己从丛极渊战场下来,虽重创了要妖魔鬼三界,亦授了他们降书,却也是油尽灯枯。幸得父君冠绝天下的医术,方将自己捡回一条命。
这一睡三百年,西辞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自己睡得太久。实乃她记得她的胞妹北顾,本来在她去往丛极渊战场时,便是要同咏笙表兄成亲的。却因她临上战场,那个执拗的丫头说什么也不愿成婚了,只说不愿自己亲姐错过婚礼,要待到阿姐得胜回来,方才嫁人,如此亦是双喜临门。
谁料得胜是得胜了,自己却也赔上半条命。那丫头倔强,不会拖至此时还未成婚吧。西辞猛地一惊,便想赶紧寻来问一问。
西辞赤足披发,劈开结界走出殿外。她睡了多年,也不知父君师尊渡了她多少修为灵力,醒来至今小半时辰,整个人便已神清气爽。
“师妹!”对面一个声音响起。
她闻声望去,竟是个眉目如画的少年,白袍广袖,玉带银襟,衬得长身玉立,确实一副好模样。饶是她见惯玉姿华貌,风流身段,还是被惊了一惊。因为这人容貌竟与自己的师尊有着五六分相似。只是神色中略带憔悴,一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眼含着雾气,仿佛要沁出泪来。
“师妹”二字入耳,她便觉莫名。她倒是有个师尊,然师尊只收了她这么一个弟子。自己的胞妹亦然是跟着学过两年,只是天资不足,便也懒得做徒弟,直接做了人家的儿媳。故而她师尊实打实只有她一个徒儿。“师妹”二字不知从何而来!
“你是何…”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人便已扑来,将她揽入怀中。下颚摩挲过她的额头,哑声道,“你终于醒了,我终于、终于等到你了!”
“你……”西辞原本已经清明的神思,一下又陷入混沌。她勉强从对方的禁锢中探出头来,扫了一遍周遭。没有错,是自家的七海,自己的摆月殿。
这是个什么意思,她在自己门口被轻薄了?
西辞出生至贵,又是年少得道,不过一万岁便领了天道之下第一神职,司战之神。是故且不说是幼年侍奉者,还是后来座下追随者,便是神族仙界里的高位者,皆对她礼敬有加。顶上至尊的那几位,父君母后,姑母师尊,更是对她偏宠偏爱。还从未有生人敢入她周身三丈之地,更无论这般轻薄无礼。
不过短暂的失神,那个陌生男子竟已经再次拥她入怀,吻落额间,温厚掌心覆在她头上,难得的一阵温热之感,让她心下蓦然一松,竟要沉溺其中。也当真只是短暂的失神,她便反应过来,什么勾魂魅术,居然敢用到自己身上。
她连“放肆”都懒得斥责。只反手隔开,拍掌其胸,震开了他。方才旋身化出绕钟琵琶,拨音转弦,直击对面之人。
绕钟琵琶乃是上古战琴,冰铁弦上不知震死了多少凶神恶魔。她更是三百年未动筋骨,如今有人送上门来,自是不会放过。
待第二波琵琶声响起,波音扩散出去,海底之中狂风起,海浪惊,已经白袍血染的少年捂着胸口吐出一个字,“阿……”后面那个字未曾吐出,便被一口鲜血强先喷了出来。
“哼!”西辞到底还是个一万余岁刚成年的少女,面上稚气未脱,“啊什么啊,现在知道叫了,晚了!”说话间她化琵琶为剑,推掌将剑送出。
“误会!误会!”先出现的是一把折扇,凝着精纯的灵力隔空挡去剑势。随着话音落下,同样一袭白衣出现在眼前,十分无奈扶起已经被她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
只悄声道,“昨日都同你说得明明白白的,且观察一番再行动,如何这般不听话,吃苦头了吧!”
少年捂着胸口,没有说话,只依旧望着对面的杏眼含怒的女子,片刻才道,“叔父,你看她生气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没有变。”
来的是西辞的师尊,桑泽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