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上头的领导老早就打好招呼,所以每个大队里都给知青腾出了集体宿舍。
陈家湾地多人少,一到抢收时节就忙不过来,江流公社来了六十几个知青后,直接就给陈家湾生产队分了十多个。
破烂的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一顿一顿的往前走着,上面的知青随着卡车的摇摆,在里面晃来晃去。
女知青们白着脸,捂着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都是城里来的,这些知青又哪里遭过这种罪,原本还有心思贫嘴的男知青们,看着被车轱辘碾过而漫天飞舞的泥沙,以及越来越偏僻的地界,一个个都垂头丧气,不再言语。
也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女知青里突然传来了小声的啜泣,那哭声听起来是又轻又可怜,真是让人难受得紧。
“陶小甜,你别哭了,要是被人误会你不愿意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可就糟了。”郝月桂往她手里递了一张手帕,示意她擦擦自己的脸。
陶小甜听闻此话,脸色僵了僵,开车的人是公社的,若是她这番行径被人告诉给了领导,那可就遭了。
她接过手帕擦了擦脸道:“月桂你说什么呢,这不是风沙太大,我被迷了眼吗。咱们下乡是响应党的号召,我可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帮助老乡们建设,又怎么会不愿意。”
陶小甜也不傻,三言两语就解释了自己落泪的事情。
她父母都是双职工,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原本这下乡插队的名额是轮不上她的,可谁叫她哥哥是爸妈心里的宝,父母舍不得让她哥来这穷乡僻壤受苦,只好让她来了。
闹也闹了,吵也吵了,甚至都差点用自杀来威胁父母了,谁知道最后还是被打包送到了这里。
陶小甜在心中不断叹着气,若不是怕被人戴帽子,她可真是得痛痛快快的好好哭一场。
郝月桂努了努嘴,心道这妞反应倒挺快。
听到他们对话的男知青陈大壮龇着大白牙笑了笑: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咱这卡车上有六个女人,这得唱多少台戏啊。”
半晌没有听到附和,他用手臂拐拐旁边的人道:“嘿,子渠,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呢。”
周子渠被他烦得不行,冷淡地说道:“少管闲事。”
“这哪里是管闲事,我这不是在给自己找乐子吗。”
周子渠懒得理他,干脆取下头上的大军帽盖住自己脸,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陈大壮知道周子渠心情不好,识相的闭了嘴。
“诶,这有些人,就知道当人跟班围在别人屁股后转,可惜啊,这跟得再紧,人家也不稀罕着搭理他。”
田正平和陈大壮他们是高中同学,他已经看不惯周子渠很久了,这人仗着自己投了个好胎,平日在学校里眼高于顶,不拿正眼瞧人,又高傲又没礼貌的,可真是讨人厌得很。
现在好了,周子渠他爸被打成了右/倾关到了牛棚,就连周子渠也被打成坏分子下放到了这山旮旯,除了陈大壮这蠢货还围着他转,以前那些捧着他的人早就一哄而散,他倒是要看看这周子渠以后还神气些什么。
陈大壮性情耿直,但人也不傻,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他才不会上当。
周子渠好不好,他自己知道就成。
田正平见他不不上当,低声骂了两句,看到旁边的人看过来时,他又讨好地笑了笑。
这周子渠已经废了,吴秋阳却是个有潜力的,他家里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没有周子渠家那么严重,想必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再起来。
“来了来了,卡车来了。”
听到政/治指导员激动的声音,陈富国取下嘴里的烟杆,理了理自己的工装。
“富国同志,你不要这么严肃,吓坏了这些孩子可不好,来,跟我微笑。”
看着政/治指导员这兴高采烈的模样,陈富国默默地叹了口气,嘴上安慰着陈年年这些知青能够帮忙,可他却知道这些知青一个个都娇生惯养,完全不是会下地干活的人。
等来了这里,还不知道得惹出多少事呢,到最后,苦的还不是他这个管生产的大队长。
陈富国学着指导员的模样,微微上翘着嘴唇,尽量露出一副和蔼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陈年年直接乐出了声:“富国叔,你还是别笑了,你笑起来比你严肃的时候更要命。”
这话一出,几个干部都跟着笑了笑。
本来迎接知青这事是用不着陈年年的,不过为了突出陈家湾对这群知青的重视,几个干部开会商量着得选一个民众代表去迎接知青,让这些知青感受到贫下中农对他们的热情关怀。
大约是陈年年给陈富国买的那包香烟起了作用,开会的时候,陈富国就顺口提了她一句。
这陈年年根正苗红,又是陈家湾的牌面,思来想去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
周子渠刚跳下卡车,就被陈大壮狠狠地拍了两下肩膀:“仙女,仙女,子渠,快看有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