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披着翠绿色皮袄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亲昵地唤了声“姐姐!”
苏白起身福了福身:“妹妹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苏青绕着有些发霉的墙壁,走了一圈,摇头道:“姐姐,你说你当年执意要嫁给许泽,竟然不惜为妾,从梨园的当家花旦隐退了下来,现在过着这么清贫的生活,是何苦呢?”
听到“当家花旦”四个字,苏白的身子颤抖了下,她低声道:“自然是不能和妹妹相提并论的,你是将门嫡女,而我只是一个戏子,能嫁入李府做妾,已是奴家天大的福分。”
“将门嫡女?呵呵,”苏青卷起衣袖,白嫩的手臂上露出了一个桃形胎记。
苏白后退了几步,一脸吃惊地看向苏青。
苏青又从领口翻出一块翠碧色的双鱼玉吊坠。
“怎么会?”苏白一时间有些眩晕,撑住一旁的桌子,才没有跌倒。
“你的玉佩怎么会在我这里?我怎么会拥有和你相同的胎记?我的好姐姐,如果没有这些,我怎么冒充你,成为国公府的嫡女?”苏青莞尔一笑,坐了下来。
“你,”苏白气急攻心,险些晕倒。
春婷扶住了苏白,焦急地给她递上了一杯茶。
“苏青,我待你不薄。当年师父不想收你为徒,是我求了师父三天三夜,她才让你扮演青蛇。”
“青蛇只是白蛇的丫鬟!”苏青一把将桌上的茶水打饭,怒吼道!
苏白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苏青,仿佛从未真正的看清她。
她只有苏青这么一个妹妹,也一直帮衬着她。不知道为何对方却对自己有着这么深的怨气。
“你深夜到访,究竟所谓何事?”苏白走上前,问道。
“官人已经贵为当朝首辅,断断不能有个戏子做妾。”
“官人?你称许泽为官人?”苏白讶异地站了起来。
苏青嘲讽地笑了笑:“没错。从前,在戏台上,你是高高在上的白蛇,而我只是你的丫鬟青蛇。如今,临云公主去世,我是继妻,高贵的妻!而你是妾,卑贱的妾!”
“我是妾。”苏白颤颤巍巍地走到门边,望着漫天的飞雪,冷风灌进她的衣口。这一刻,才明白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浓情蜜意,都不过过眼云烟。妾就是妾,在妻面前始终是抬不起头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夫君?”苏白紧紧地抠着门框,义愤难平地深吸了一口气。
“天下之大,我们各凭本事吃饭,不存在谁抢了谁的,自我了断吧!”苏青扔给苏白三尺白绫。
苏白捡起白绫,不只想到了什么,将白绫死得粉碎!她抱着头,闭着眼,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在冷宅盼了十年,没有盼到许泽的最后一面,没有盼到勃儿喊一声娘,只盼来了三尺白绫。
“你若死的不痛快,那个小畜生恐怕也活不了呢。”苏青弯起嘴角盯着苏白,就像深夜的野兽。
“不求他大富大贵,但求他平安喜乐。我去后,你真的可以抚养勃儿成人吗?”苏白低着头,小声问道。
“咱们姐妹一场,许勃也是许家的血脉,只要你死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他。”
苏白点了点头:“今晚我自会了结,还望妹妹遵守诺言。”
苏青冷哼一声,坐上马车离开。
“小姐,不可啊!至少见了主君之后,再寻短见。”春婷在一旁拉着苏白的衣袖,劝道。
苏白苦笑了下:“输了,就是输了。这辈子,我的心都在一个男人身上,他变了心,我也输得一无所有了。”
春婷不忍再看,垂手低头,静默不语。
苏白从柜子里拿出白色纱衣,戴上点翠头面,涂上胭脂腮红,画上柳叶眉,吞了一枚药丸,穿上水袖,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舞动着水袖,跳跃,翻身。
漫天的白雪和苏白的纱衣融为一体,她半蹲着,卷起水袖唱道:“相遇西湖三月天,如今思君不见君。”
泪水弥蒙了双眼,胃里顿时翻江倒海,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仿佛绽开的红梅。
苏白远远看到一个男子向自己奔来,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苏白,我接你回去了!”许泽红着眼睛唤道。
苏白虚弱地抬起手:“是你吗?许泽?”
许泽拼命地点头,泪水砸在苏白龟裂的嘴唇上:“临云公主已经去世了,再也没人能害你了,快和我会京都,我定寻访名医治好你的病。”
苏白摇了摇头:“我已然病入膏肓,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勃儿。”
“勃儿,”许泽低下头,“他在四年前失足落水,我怕你经不住打击,没敢告知你。”
一口鲜血从苏白的口中喷出,她用尽所有力气推开许泽,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这辈子,我最大的错误就是遇到你!我典当了所有的首饰,把唱戏赚来的银子都赠与你上京考取功名。你说过会娶我为妻,而后你却成了驸马爷,我只能成为你的妾。”
“我当时只是……”
“够了!”苏白一声怒喝,“今生的纠葛就就在今生结束,愿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爱慕了一辈子的人,思念了一辈子的人,终于在这一刻不爱了。苏白弯起嘴角,倒在雪地里。
“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