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她确实不知道,当时她才刚回来,面对宁国公府的锦绣繁华已是眼花缭乱,他们怎么说,她就听着,妹妹宁玲珑说姐姐你和陆家哥哥是天设地造的一双,她就信以为真了,哪知道这宁国公府里的人和别处不同,说话都是要反着说,她们笑着的时候,其实是要给你捅刀子。
宁玲珑突然又笑了:“现在好了,你要死了,人人都知道你是得了疯病死的,等你死了,陆见洺就是我的了。姐姐,陆见洺他真好,身体强壮,让我好生快活,以后我会代替你好好伺候他。”
宁七音想抬起手来,想给宁玲珑一巴掌。
她已经要死了,她却说出这等腌臜话来。
但是她没有力气,她什么都不能做了。
宁玲珑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更加得意地笑了,笑得面目狰狞起来,她凑近了七音,压低了声音道:“好姐姐,看在你要死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黄泉路上,你可以继续去想了。”
宁七音此时的呼吸越发虚弱,浑身的力气散去,木然地望着宁玲珑。
宁玲珑笑着说:“难道你没怀疑过,那夜在丰州,和你睡了一夜的男人是谁……”
濒死的宁七音眸光一抖,盯着宁玲珑。
宁玲珑缓缓地吐出几个字眼:“确实不是陆见洺。”
宁七音大口地呼气,瞪大眼睛。
她要知道,要知道为什么!
宁玲珑得意地笑了:“至于是谁,你自己去猜吧,下了地府,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你可以慢慢地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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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身边胡嬷嬷的声音温柔地响起。
宁七音在那声音中,缓缓地从梦靥中挣扎着出来,她看到了锦帐上的缠枝莲纹以及挂在边角的缀丝穗,这是自己在宁家闺阁里的布置。
这才想起来,自己又活过来了,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这个时候的宁七音才回到宁国公府没多久,对于府中的一切还懵懂不知,平日里战战兢兢,并不敢轻易多说话。
而这个时候,宁玲珑便过来了,热心地带着她见这个认识那个,还要亲手教她学东西。
当时母亲见了,颇为宽慰,说以后姐妹两个好好相处。
宁七音如今回想,自己一切的悲剧其实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胡嬷嬷看她终于醒了过来,安抚了她一番,又叫小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给她说着今日要办的事。
今日要过去宁家老祖宗房中,老祖宗外家的几个亲戚过来,到时候亲戚家的姑娘都要来,还要一起为老夫人写福字。
“姑娘,到时候怎么见礼,说什么话,我都会好好地教你,你记住就是了。”
宁七音看着胡嬷嬷,轻轻点了点头。
胡嬷嬷看着她今日格外安静,倒是有些意外,以为她是害怕了,便笑道:“你也不必害怕,亲戚家也知道你这里的情况,不会太过苛责你呢,说好说坏都没什么。”
坐在黄花梨透雕花鸟图镜台前的宁七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是道:“胡嬷嬷,你的侄子是不是在城外庄子上过活?”
胡嬷嬷一愣,倒是没想到宁七音提起这个,笑道:“是,我无儿无女的,就这么一个侄子,倒是个实诚孝敬孩子,以后还指望着他呢。”
宁七音垂下了眼睫,没再说什么。
心里却是想起,胡嬷嬷是个善良人,待自己极好,只可惜很快她就会受了那侄子的连累,为此被打发出去,之后日子就过得不太好。
也是后来她嫁给了陆见洺后,曾经有一次在庙里偶遇过胡嬷嬷,才知道她当初侄子的冤屈和无奈。
奈何她这当主子的,也不过是才来宁国公府,自己根基未稳,诸事不知,不能护住胡嬷嬷。
想想以后经历的那些事,若是有个胡嬷嬷这种稳妥良善的在身边提点着,何至于沦落到那个地步?等到胡嬷嬷离开了,宁玲珑便把自己房里的嬷嬷借过来用,不过是把自己往歪处教罢了。
这一次,她得想法子,留住胡嬷嬷。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得外面一个丫鬟吵吵嚷嚷的。
她微蹙眉。
她临死前也在陆国公府当了几年少奶奶,陆家规矩大,哪里容得这些事,如今听得,恍然想起,才知道自己年少时闺中丫鬟是多么没规矩。
细听时,知道这丫鬟是绿屏,绿屏是宁玲珑送过来的丫鬟,据说是一个多么能干的,她也就留在自己房中了,让她帮着自己管教院中的小丫头们。
昔年的自己便是觉得这绿屏性子实在是太过厉害了,但是宁玲珑却告诉她,府里规矩大,就是该这样,她也就不敢作声了,如今回过头来看,她堂堂国公府嫡小姐的房中,竟然让一个丫鬟做主了,也怪不得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侧耳细听间,却是有个小丫鬟命坠儿的去公中取饭食,因为少取了一样,便被绿屏拿着银簪子来戳指尖儿,打得狠,那坠儿跪在地上,哭得一叠声求饶。
宁七音听着的时候,胡嬷嬷自然也听到了,轻叹了口气,为难地望着宁七音。
自家这主子是个泥菩萨,平时什么都听那二姑娘的,房里的事也不能做主,倒是让那么一个刁蛮丫鬟把院子里的事都管了。
谁知道这时,宁七音抬眼,淡淡地道:“走,我们出去看看。”
胡嬷嬷微怔了下,有些意外地看着宁七音。
这倒是没想到。
宁七音自然察觉到了胡嬷嬷的意外,她笑了下。
重活一世,既然知道自己的错,那就一点点地改,属于她的,她要慢慢夺过来,曾经走错的路,她要一步步地踏回去。
当了两年陆国公府的媳妇,谁还是那个刚从乡下来诸事不知的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