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堂眼中酸楚地难受，看着沈归这番毫无所谓的样子，听着他说出的话，只觉句句扎心。

“沈归，是我们，我爹娘对不起你。当初将你从华山偷出，才害的你——”

“你说什么？”沈归出言打断了程堂的话。突然，沈归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开始笑得停不下来，笑出了泪水。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丢失，却无人可知，她是被生生丢弃，被他的至亲之人，没人担心她到了沈家村后会遭遇什么，沈归记得当她恢复记忆时，问过温云禾，为何选择的是她。凌晨阔，凌晨夕，被丢弃的为何是她。温云禾歉疚地看着沈归，想要上前抱抱她，沈归侧身后退，温云禾说“晨夕，你自幼就比晨阔乖巧懂事……”沈归却只想笑，沈归想，就因为我乖巧所以应当承担所有，因为我懂事所以就可以这样被你们随意丢弃吗？沈归觉得那几天，他真是将这前十年所有的笑都释放了出来。

“从一开始，我的身生父母都知道。知道双生子的计划，所以，我不是被掳走的，而是被送去沈家村的。”沈归黯然一笑道。

程堂却只觉心如刀绞般疼痛，他以为是自己的父母才让沈归自幼年便和家人生生分离，却没能想到，这都是华山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了双生子的力量，不惜牺牲一切。

“归儿——”程堂轻唤出声。

沈归仰头，却还是没能阻止眼泪的留下，沈归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擦拭掉。

“话我已经带到，那你可信？”沈归问着。

“你信，我便信。”

沈归心下酸楚，留在华山，等着双生子阵法开启，看着他们抓来桃夭，看着程堂死在面前，然后得到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最后沦为正道对抗魔族的最后法宝？沈归不愿也不忿，不管事实如何，他都不能忍受桃夭受难，程堂死亡。即使面色再如何清冷，哪怕是自幼乖巧懂事，却不能忽略掉沈归也有小孩子脾气也有想要撒娇想要撒气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孤女，幸得沈家村收留照顾，她前半生活着的期望就是沈陌和报仇，却未曾料到，一切竟是一个惊天大局。怎会不恨不恼，给了他生命，却是让他成为正道的棋子。

桃夭说出时，沈归当下心里自然有防备有怀疑，可是等到回到院子，坐在桃树下，沈归突然脑中浮现出过往点滴，在京城的初见，断稽山的背水一战，悬灵枯井下的九死一生，再到长白山，华山。沈归惊觉，时间就像长了脚的妖怪，这一路走来，没想到他们五人已经一同经历了如此多，时光荏苒，这段一同行走的旅程却无法割舍。沈归突然释怀了，信不信又有什么重要呢？比起看着一同走来的桃夭程堂相继出事，自己沦为正道的武器，如今还有另一条路，为何不去试一试呢？亦或许，在沈归的心里，那明眸皓齿，愿意为了自己舍去半身修为的姑娘，自己是相信的吧。

“明日，魔族攻山，正魔对峙之时，我来放你，一起去找桃夭。”沈归说完立了立，没有挪动脚步，程堂看着沈归，昏暗的灯光下，程堂却似乎在沈归的眸子中看出了一丝不舍。程堂刚想开口，沈归倏地转身，向外走去。

“尹框——”程堂开口，沈归脚步微微一顿。

“我已经给韩蔺茹发去了影像珠，他今晚已经赶到华山脚下，明日便会到达，尹框，你不必担心。”沈归知道程堂担心什么，在和桃夭见面后，沈归便即刻通知了韩蔺茹，若那时真有什么不测，有韩蔺茹在，尹框也定会周全。

程堂看着沈归说完后不曾转身，挺直的背脊，直挺向外走去。

回到院子，沈归看着尹框紧闭的房门，终究还是提步上前。

突兀的敲门声，惊响了躺在床上的尹框，这些时日，他所受到的震惊太多了。他无法克制地心痛着沈归，却也极度隐忍地避开沈归。不是不爱，而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以前的‘沈陌’是个仅仅存在在口头话语中的名字，即使知道沈陌和沈归有许多自己无法逾越的回忆，可是尹框仍旧报有期望，自己如今和沈归一同经历的时光不也是沈陌所没有的吗？即使到了后来，沈归直接了当拒绝后，尹框藏起了心，可是他却如何也不知程堂竟是沈陌。对尹框而言，沈陌是谁都不重要，可是他却偏偏是程堂，是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共历风雪的程堂。尹框彼时才明白，自己在程堂身上感受到对沈归不寻常的关心是如何而来。尹框其实是相信程堂的，他信程堂不会伤害沈归，而他日日去看程堂，从程堂口中知道了沈归也并不是从小便是如此清冷，沈归幼时也如桃夭此般活波开朗。他静静听着程堂回忆着，在脑海里浮现着那小女孩的沈归。

尹框翻身下床，开门见到门口的沈归，心下微微一愣。沈归想，还是应该告诉尹框。便将明日的计划告诉了尹框。他原本以为尹框，会气愤会责怪她为什么叫来了韩蔺茹，会……尹框却是沉默，尹框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帮你们拖住华山的人，你们，小心。我，我在华山山脚等你们。”

“好。”沈归淡淡一笑，尹框看失了神。沈归看着面前的尹框，这一路走来，他不再是当初初见那个毛头小子了，他开始沉稳开始冷静了，沈归觉得尹框变了，却又没有变，他还是那个善良的真诚的尹框，那个自己出蓬莱仙岛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一夜漫长————

战鼓响，整个华山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华山山脚，魔族战鼓大震。魔尊率上邪破了华山结界，率先在前方飞上山，魔族大军紧随其后。

韩蔺茹早在沧州时便知道今日此战，或者说除了当今天子恐世间无人不知此千百年后再次席卷而来的正魔大战。远在千里之外的沧州亦是人心惶惶，即使有她压阵，依旧无法阻挡人们的恐惧。韩蔺茹看着这天，风云变化，这表面维系的平和终将要被打碎，不知这乱世几时才能休。

即使沈归不给她寄来影像珠，他也要上一趟华山的。尹框还在山上，而且，那个人，他是华山少主，正道天选之子，这次的正魔大战，他必定是会出战的吧。所有人都当他吊儿郎当，潇洒随性，可是韩蔺茹知道，他心中的抱负，他的志在四方。此番，对他也许也是个机会吧，能够真正压制魔族，让正道重新恢复千年前的昌盛，让这世间恢复原有的秩序。可是，即是如此，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无法克制地想要上山去看一眼。借着尹框的名义，圆这小小的愿望。

韩蔺茹晚间便赶到了华山脚下，魔族大军将整个华山围住，华山邻近的一连小镇皆如鬼魅，清冷寂静，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影。天微微亮，韩蔺茹带上少数将士便赶先上山，韩蔺茹灵力不菲，所带也皆是心腹，避过魔族军士，任念白和上邪虽有察觉却也不露声色，他们此番本就志不在华山。韩蔺茹在收到沈归影像珠时，虽沈归提及叫她隐秘而来，可是韩蔺茹却依旧给凌晨阔发去信函，告知前来之事。

刚到华山顶，山下战鼓便响起，韩蔺茹心下一沉，动作如此之快。彼时，华山山顶也响起钟鼓声，两声此消彼长，一场浩劫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