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过多时便有一倩影自墨竹屏风后轻移莲步,婷袅步入正堂之内,来者依旧身着红装风采依旧,略施粉黛的眉目间虽多了几分及笄成家后的沉稳矜持,却是并未磨去当年的果敢惊鸿。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你大病初愈又一路颠簸劳顿当心染着寒气。”
见魏林游面色苍白地走出内室,许颢当即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毛氅上前细心搭系在其肩头,关切道。
“妾身无事,叫夫君担心了……”道谢接过许颢递来的毛氅后,魏林游面色忽凛,冲许颢盈盈一福,“妾身病体事小,军政大事却是刻不容缓。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还请夫君为自己、为父亲、为天下万民考虑。”
“这……”
见许颢眉头紧缩面露犹豫,魏林游转而冲贺重霄福身裣衽道:“妾身魏林游见过贺将军。”
“……夫人多礼了。”贺重霄回以一抱拳。
没想到在这边塞苦寒之地竟能以这种方式与故人重逢,着实出乎意料,且见许颢此人优柔寡断的脾性思及其曾经扬言“非英雄豪杰不嫁”的“豪情壮志”,贺重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造化弄人的慨叹。
“南诏近来的伏击游兵妾身近来亦有所耳闻,敢问贺将军倘若求得黑甲这五千人马后打算如何遣兵调将?”一番简单寒暄问好后,魏林游直言问道。
“游儿!”见魏林游出声问及军政,许颢厉声出言喝止,但在余光瞥见贺重霄仍在场后却是放缓了声音,“……军机大事非妇人可涉,你先回内堂乖乖把药先喝了,好好养病。”
“无妨。末将早已耳闻令正秀外慧中,才志胆识不输男儿,今日有幸识得末将倒是正想请教一番。”贺重霄淡淡道。
许颢虽仍想言说些什么,但见贺重霄出言解围,却是欲言又止。
对于一般人来说谈及如此军政机密,贺重霄恐怕会三缄其口,但因知对方底细加之心知许颢此人生性懦弱断不会与敌军勾结,故而直言不讳:
“南诏此番虽以大军压境,但其举国兵力却远不及我朝,其以游兵相扰对其自己的兵力也是一番不小的损耗,所谓‘佚而劳之’,末将以为当暂且固守城门,南诏见其久攻不下定然心生焦躁,其时便可以精兵一举击破。”
“贺将军此举虽可奏效,却乃长远之计,可配以诡计从后方扰乱敌军心智……依妾身拙见,南诏此番派多股势力轮番掠扰边境,必定由多位将领轮番统帅,若离间其心定叫其自乱阵脚。”并不在意许颢的面色不豫,魏林游向贺重霄继续道。
“‘善兵者,其上伐谋’,夫人奇思,贺某受教了……不过不知这离间之人夫人心下可是已有人选?”
“贺将军倒是通晓妾身心思。”
见贺重霄若有所思,魏林游微微一笑,随即拍了拍手,便有一模样清秀恬淡的蓝衣女侍领着一个被束住了双手的少年走入了正堂内,瞥见那女侍右眼角下的那道细小胎记,贺重霄心下又是一滞。
那女侍冲三人福身行礼后也不说话,只是用手语和魏林游比划了些什么,显然此人正是当年魏林游与贺重霄在路上救下的哑巴姑娘何铃。
“我知道了,辛苦你看住这小子了,下去吧。”看完何铃的一通比划后,魏林游点了点头,颔首示意其先退下。
“……你们这群以多欺少的家伙,快放开我!我师傅可是当朝国师、当今圣上的座上宾,等他出关了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见何铃走后依旧没有给他松绑的意思,身着藏蓝色衣袍、头戴同色金纹抹额的少年杏目嗔视,炬火般的炯炯双眼中满是怒意,向堂内三人恶狠狠道。
“仗着你师傅的名号,你也只能逞口舌之快罢了。”并不顺着少年趾高气扬的话语往下说,魏林游只是淡淡开口,语气中满是漠视与轻蔑。
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少年心下不由一阵恼怒,却是寻不到可以发泄的口子,登时涨红了脸颊,面若猪肝。
“……那你们想怎样?”虽然心知自己现下处于下风,少年脸上却并无丝毫惧色,从嘴里几近咬牙切齿地迸出了这句疑问。
见魏林游甩给自己一个眼色,贺重霄随即心领神会地接过了话头:“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请我帮忙?”
显然未料到贺重霄等人会来这么一出,少年先是一愣,旋即便转了转眼珠,眯起了眼睛,笑得活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敢问这就是你们和人谈条件的态度?”
少年扬了扬手腕上的绳锁,在得到魏林游的默认后,贺重霄拔出腰间系着的一把短刀,手起刀落,一截麻绳便掉落在了少年脚边。
“……说罢,你们想让我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干。”揉了揉被捆绑得有些红肿的手腕,少年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躯,漫不经心道。
“你扮成流民混入南诏城池中想办法散播谣言,让其将领高良弼与其下属产生罅隙,想来你年纪尚小,乔装一番后不易引人注意。”
“离间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