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告诉那个中年男人,他从一出生,就遭受了人类最大的恶意,和野兽最大的善意吗?他要再接受自己的母亲非饶事实吗?
一个人究竟要有多大的胆量,会接受自己母亲是个妖怪的事情呢?
沈酒想了想,如果自己的师父并不是人,而是一个白毛老鼠精他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人生观都要被颠覆了。
两个方法都不校
要如何呢?
由着它吗?
装作不知,装作已经驱赶了精怪,装作这个乌门院落中已经没有了妖怪。然后离去。然后放任这个精怪继续和人住在一起?继续披着一日一日逐渐老去的假面?
沈酒自问:你可以保证这个精怪一直不会为祸人间吗?
沈酒不敢保证。
沈酒也不信精怪的保证。
他和宋明远对视了一眼,他不知道宋明远是否能够明白他心中所想。
可是沈酒想到了那个鱼精。
鱼精,他要修成正果,要有能够结出假面的修为,渡劫是势必的行为。而渡劫有个巧宗,便就是吞吃儿。其实不一定是儿,成人也行的。只是鱼精当时修为尚浅薄,无法上岸捕捉成人。只能诱导水边玩耍的幼童踏足深潭,再行吞吃。
因为神灵对于精怪苛刻,却对人类宽容。多抓一些人类魂魄在身边,渡劫的雷就会像是挠痒痒。
一个修为如此,困顿在深潭的鱼精都知晓的道理。他不信这个圈地为主的黄鼠狼精怪会不知晓。
可是若是当下沈酒问他,你是如何渡劫成精的?然后再以此为原因,斩杀之,算不算狡诈?算不算所谓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算不算阴险?
师父告诉他,精怪多狡诈,所以除妖人要比精怪更加狡诈。
除妖人只要足够狡诈才可以出师。
沈酒,其实不算是有出师的资格的。
不算有出师资格的沈酒陷入两难。
这样的两难看在宋明远的眼里,宋明远道:“你若是不曾遇到我,也会感知到这里的不寻常,到那个时候,你要如何做呢?”
沈酒看他一眼,重复他的话:“如何做?”
宋明远点头,道:“如果你是独自来除妖,你要如何做呢?”
宋明远:“只怕你早已经出手了你若如现在这般迟疑,你不会是它的对手的。”
宋明远当着黄鼠狼精怪的面讲这些。丝毫也没有给黄鼠狼精怪一点面子。
宋明远:“你当它是生菩萨心肠吗?它成精修怪,难道是吃斋念佛打坐念经作为的吗?”
沈酒当然不可能如此真,他反驳:“我当然不会如此认为它自己都招认的,它原本夺走那个婴孩是要饱餐一顿的。”
沈酒忽然想到:“它该不会是想着把孩子养大了,多生点幼崽来吃吧?”
不是不可能。
寻常人见到一只鸡鸭,也会想着养大了多一点肉再吃,或者养大生蛋,孵出来鸡鸭卖钱等等。这个想法并不算是可怕,因为在人类眼里,鸡鸭固然可爱,却也是美食,饱腹的食物和可爱并不冲突,反而原本来,食物就要讲究色香味俱全才算上美味。
可爱,当然算是色字一粒
所以,在猛兽和精怪的眼郑人类和人类的亡魂也是食物的一环,人类幼崽也是,而同理,长大的幼崽也是食物。
沈酒觉得自己似乎领会了宋明远的意思。
可是他对于自己会有如茨领会感到可怕。俗话都有,虎毒不食子。哪怕这个母亲是个假面,哪怕它的衰老和白发都是假象,哪怕所有的都是假的,他们也以母子身份在人间生活那么久。若是要养大,十年足以,十年不够,那就二十年。二十年,足够一个人成年了。难道二十年还不够?要等三十年四十年,等到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头,等到这几世同堂都做它渡劫的庇护亡魂吗?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眼前鹤发鸡皮的老妪,在沈酒的眼里立刻换上了另外一种面貌。
师父,精怪多狡诈,可是,狡诈真的能够狡诈到如此吗?
沈酒是不信的。
沈酒:“我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然后在来寻思到底要如何归处你。”
黄鼠狼精怪看了看沈酒,又飞快瞄了一眼宋明远,立刻俯首点头。
沈酒先问:“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度过雷劫的?”
“”精怪俯地不动,也不言,沈酒并不能够看出来精怪思时候的情绪变化,只能等它开口。
过了许久,精怪开口,声音带着回音的错觉,似乎那声音是先从地面穿过,再又地表返回空气中的。
“渡劫时候,我修为六十年之后,我趁着一颗老树精魂离开本体时候,在雷劫到来时候,钻进了老树的本体郑那雷劫,就有一大半都劈在了老树上”
宋明远此时开口道:“若是雷劫披在老树上,并未及你,那么这番的渡劫也该归给老树的精怪。”
黄鼠狼精怪又道:“在此之前,我将尾巴,化作藤蔓,缠绕在老树树干外”
原来如此。藤蔓卷绕在老树上,虽然看着是劈在老树干上,老树承受了大半的雷劈,但是迎面承受的却依然可以算是黄鼠狼精怪。这算是讨巧。
宋明远冷笑:“你倒是聪明。”
沈酒问:“那老树呢?老树的本体呢?”
黄鼠狼精怪的声音弱了些,也不知是畏惧宋明远的冷笑,还是心虚即将要出口的回答:“老树精原本不该此时渡劫却迎来雷,雷之后,老树精的修行损耗了大半去”
黄鼠狼精怪到这里,声音逐渐到堪比蚊蝇。
宋明远出声:“继续。”
黄鼠狼精怪不得不继续提高了两分声量:“老树修行损耗,本体受损,归来之后,大哭不已”
黄鼠狼精怪自知理亏,叩头不已:“那老树精怪寿命绵长,可再有岁月修行晚虽晚些,可是依然不会影响成仙之路只是晚些”
“只是晚些?”宋明远忽然打断了黄鼠狼精怪的话。
他不但如此,还一直重复它的话:“只是晚些?只是晚些?你耽误人家修行,误了它成仙,结果你,只是晚些?”
宋明远又笑,笑意理所当然没有进眼中,甚至留在嘴角的笑意,都显得苍凉的很。
“果然啊这人间精怪,真的是留不得。果真是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