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勿忧,”那位医生绕过中年妇女和老者,轻轻走上前来,坐到了床边,把药箱取了下来,递给了已经机灵地站在一边的小青手上,“当日庄主救公子回来时,就已经给公子断过脉,说公子伤了脑忆,怕是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公子心无杂碍,反而正好调养身子。”
居然有人把剧本都替自己写好了,欧阳南关的心中顿时对那位庄主充满了敬佩和感激,很配和地把左手伸了出去,让医生搭上了脉。
边上的中年美妇一听说是庄主断过了脉,立即不吭声了,一双盈盈大眼就停在了欧阳的脸上,让欧阳顿觉有种被居委会大妈盯上的那种感觉。他人一紧张,正在切脉的医生顿时皱了一下眉,“公子久卧不醒,身子虚弱,只是公子膀胱经和大肠经有些滞胀,倒象是伏案日久操劳的旧疾,有些怪了……”
背后响起一声咳嗽之声,是那位陈老先生,他一脸的焦虑,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就冲医生拱了拱手,标准的古代平揖礼,看得欧阳心里直往下沉,这要是位演员,未免也太专业了,“胡医仙,世子——,哦,公子真的伤脑失忆了?”
“陈先生,失敬了,”胡医生赶紧起身还礼,“医仙二字,在下绝不敢当。有庄主的妙手回春之术珠玉在前,胡某不过米粒之光罢了。”
“白管事,陈先生,胡医仙。刚才公子就已经腹响,怕是饿了——”边上的小青,看了一眼欧阳,很小心地提醒了一句。
“惭愧,在下光顾着切脉,倒是忘了公子已经多日只能灌喂水粥,未得一饱了。”胡医生赶紧打开药箱,拿出纸笔,匆匆挥就,交给小青,“先叫人送些蜜水来,再按我这个方子,熬点菜粥。公子久未进食,腹中空空,不可暴饮暴食,需渐渐调补,切记。”
小青接过了单子,亮晶晶的眸子看了欧阳一眼,再向中年美妇行了一礼,得后者点头,就急急出门去了。
“公子,你当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么?”被称为白管事的中年美妇,笑吟吟地走到还在盯着小青背影的欧阳面前,让后者悚然一惊,“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位白管事站到了他跟前,身上的香水味直入鼻孔,却立即让欧阳产生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一看就是个不好糊弄的精明女人呀。欧阳只能继续按着韩国和台湾电视剧里的标准套路,再次闭上眼睛,扮出努力痛苦思索的样子,表情夸张得不行。半分钟后,他睁开眼睛,背着想好的台词:“我就觉得,脑中似有一片白色的水,怎么也游不出去。”
听他如此一说,陈先生的嘴就哆嗦了一下,他的手抖了起来,象是遭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人一下子颓唐了好几分。胡医生眯起了眼睛,又摸了摸欧阳的额头,让他吐出舌头,最后才说,“是了,正如庄主所言,落水之人,若是溺水太久,脑中经络闭塞,加之水自鼻入脑,侵入伤了根本。我看公子恐怕要先行调补,复了元气,然后再慢慢疏通经脉了。”
一听这话,欧阳就觉得这位医生完全是站在自己这边,处处在帮自己搭词的。难道这是导演安排好的,怕自己露马脚太快,戏演不下去?
“那就有劳胡医仙了。”中年美妇也冲胡医生施了一礼,招手把另一个丫头叫了过来,让她去给胡医生倒茶。直到这时,欧阳才突然发现一个不对头的细节,胡医生刚才写单子时,手里拿的是一只鹅毛笔!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难道是导演故意要留几个BUG来给自己发现,等到最后跳出一个类似《最强大脑》的主持人,拿着话筒问自己在刚才参加表演的这部穿越古装戏中,一共发现了多少个不对的地方?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胡医生以为是吓到他了,赶紧宽慰道:“公子宽心,这溺水伤脑之事,虽旧忆全失,但不会损及公子心智,只要公子安心调养,切忌焦虑动怒。”
欧阳感觉很无语,这胡医生从头到尾都在配和自己搭戏,但又故意拿错鹅毛笔,这是个什么节奏,到底是想把自己引入歧途,还是在挖坑?
“陈先生,陈先生?”给胡医生倒茶的小丫头,打算问下那位陈老先生,要不要也来杯茶水,却发现后者象是呆怔了一般,愣在那里全无反应,“你这是怎么了,陈先生?”
“咳,咳,”陈老先生像是呛了一大口水,突然清醒过来,他的眼睛,盯着欧阳不放。欧阳忽然发现,这老先生的眼圈,不知何时,变红了,把他吓了一大跳。
“小红,你还不快给陈老先生倒杯茶,让他清清嗓子,把堵在口里的痰化出来。”中年美妇给小丫头下了指示,欧阳这才注意到,小丫头的百折裙是粉红色的,与小青的颜色有差异,难道这里的丫头都是按颜色排的,着装也要有区别?
到目前为止,欧阳的内心,仍是穿越和恶作剧两个选项来回拉剧战,频繁的摇摆让他都快有那么点精神分裂的危险倾向了。
小青拎着一个漆木的食盒跑回来了,还专门向胡医生和中年美妇汇报,她在厨房那里发现熬好的银耳汤,就顺便带了一盅过来。胡医生点了点头,赞许了她这种机智的行为。中年美妇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和欧阳一眼。
闻到银耳汤的香气,欧阳的肚子就不争气了,再次发出了咕咕声。边上的小红,忍不住抿嘴一笑,却发现中年美妇正盯着自己,吓得马上低下了头。小青就上前来给欧阳喂银耳汤,欧阳一见到她如花的笑靥,心中顿时满是温暖。
胡医生看着欧阳吃了几口银耳汤,没什么问题,便对中年美妇打了个眼色,起身往外退。那位陈老先生,看着欧阳,眼圈更红了,有点吓人。中年美妇赶紧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后者才很不甘心地一步一回头,跟着一起退了出去。临出门前,中年美妇给小青打了一个手势,小青马上会意地喊小红过来帮忙接个手,自己借口要去看看厨房的菜粥熬好没有。
与婉丽机灵的小青相比,长着一张圆圆小甜脸蛋的小红身上有一股子呆萌味,她给欧阳喂银耳汤时,一勺子盛得太满,只能慢慢地伸过去,生怕溅出来。然后欧阳在那里吞咽时,她居然傻傻地在边上盯着,不知道先提前准备好下一勺,一看就是个不会侍候人的生手。被她呆萌萌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欧阳,就自己从她手上把汤盅和勺子接了过来。顺便悄悄检查了一下,看看这些道具是不是宾馆里那种常用的货色,结果是啥也没看出来——他本来就不太懂瓷器。不顾小红的反对,欧阳大口大口,三下两下解决了战斗。
“哎呀,公子你吃得太快了,刚才胡医仙说,你久饿不能暴饮暴食的。”她说话的腔调比小青要高一度,虽然也是普通话,但貌似有点江西湖南那边的口音。
“小妹妹你是哪里人呀?”在她拿毛巾给自己抹嘴时,欧阳嗅到了离自己鼻尖不过几公分的女儿香,忍不住问了一句。
“公子,你,”小红的圆圆脸一下子变得和她的裙子一样红了,“你怎么可以轻薄人家?”
欧阳愣住了,自己这就说错台词了,古代不能称人家为小妹妹?见她低下头都不敢看自己了,欧阳赶忙自圆其说:“哦,那个,醒了以后脑子痛,说话没头没脑的,小红你不要生我气。我还没谢你照顾我。”
“公子哪里话,人家是琼州府城人,家父是从江西袁州府迁来的农兵。”小红轻轻地嗔视了他一眼,退到了一边。她这句话信息量很大,让欧阳一下子懵住了。
看过几遍那本号称“穿越百科全书”《临高启明》后,欧阳学到了不少明朝的知识,琼州府城,那就是后世的海口市了嘛。江西袁州,这个不太熟悉,貌似在另一本穿越小说里见到过,好象是湘赣边界上的一个州府,在山区,地形不适合重兵进攻的那种。至于“农兵”这个词,他搜索了几遍大脑内存,都找不到匹配的值,看来这穿越没有金手指就是两眼一抹黑呀。当然,恶作剧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这丫头答得这么溜,自己又没问那么多,没准是早就背好的台词,一直就等着自己发问呢。
“哦。”欧阳点了点头,想把这一节先糊弄过去,没再多说什么。不料一回头,却发现那位中年美妇去而复返,不知何时诡异地回到了屋子里,正笑吟呤地盯着自己。欧阳差点没被她吓出一身冷汗来,刚才所有人进出门都是有声响的,怎么到她这会就变成悄无声息了,这是穿越片要改成鬼片的节奏么,问题是天还没黑呀?
“妾身白素贞,本庄雷凤塔管事,代庄主贺公子醒来。若是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毕恭毕敬地向欧阳行了一个女子揖礼,态度和刚才截然不同,但是在欧阳的耳里,却仿佛天降一道惊雷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