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瑜今天心情很好,完全没有意识到顾清晗的情绪变化,她像一只小喜鹊一样,高高兴兴地解开头发,对着镜子梳理了几下,爬上床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歌儿。
天瑜坐进被窝,伸手把自己那床锦被拥过来,一抬头却发现顾清晗站在房间中间发愣,眉头深锁,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瑜奇道:“哎,你在那干嘛呢,大半夜的发什么呆,快上来啊!”她说完一抬下巴,示意他上床之间把灯吹了。
天瑜这似笑非笑的模样,瞬间激怒了顾清晗,他大步上前重重坐在床边,带着气甩了外袍,又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中衣撕裂扯下来,露出劲瘦结实的胸膛,怒道:“公主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想闹便早些闹吧!时辰不早,闹完了明日臣还需上朝,臣是要脸面的!”
天瑜吃惊地看着顾清晗撕光了上身的衣裳,她老脸一红,本想质问他为什么脱衣服,但是顾清晗这番话却让她一头雾水:“我闹?我闹什么?”
两人距离很近,天瑜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顾清晗结实的胸肌上,发现上面隐约有一些暗红色的印子,有新有旧,甚至有些刚刚掉痂。
天瑜睁大了眼睛看这些伤痕,用手指点了点:“你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顾清晗没有说话,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讥讽的气音。
天瑜刚想再说些什么,额头突然抽痛了一下,心跳也好似停了一拍,一瞬间许多记忆涌出来,她脑中闪过无数的图像和声音,从大婚那日起到现在的分分秒秒,她全都想起来了。
说“想”起来可能并不合适,因为人在想起某些事物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从某些记忆深刻的点开始的,然后慢慢记起事件的全貌。
但是现在,天瑜感觉自己的大脑更像是在解压文件,所有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从记忆的闸门里奔涌而出,在极短的时间里向她展示了一遍。
这信息量太大,而且没给她任何消化的缓冲时间,就好像有种什么超自然的力量直接掰开她的天灵盖,然后一股脑儿把这些场景粗暴地揉成团怼了进来。
她看见顾清晗带着漠然的神情将手中的合欢酒一饮而尽。
她看见自己红着眼睛跪坐在顾清晗身上,身体疯狂地跃动着,脸上却涕泪横流,凄厉地嚎哭。
她看见自己掐着顾清晗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叫喊: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她到底哪里比我好?你对不起我,都是你对不起我!
她看见自己长长的指甲划在顾清晗光滑的胸肌和后背,恨不得把指甲嵌进他的血肉里,刮出一道又一道带血的伤痕,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诡异神情,一遍一遍在他耳边重复着:我是君,你是臣,现在你是我的,你们全家都得听我的,你娘也得听我的,谁也不能再欺负我了。
她看见顾清晗额头沁出的冷汗,看见他苍白的脸色,看见他抿着嘴唇,墨黑的瞳仁看着虚空,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看见过去的自己,在一个又一个夜晚,重复着这些疯狂的事。
天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天瑜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失去了平衡,她僵硬地摔在了床上。
顾清晗厌恶地避开了天瑜倒向自己的身体。
天瑜在床沿上磕痛了额角,她茫然失措地抬起头,正对上顾清晗冷然的双眼。
没错,这厌恶的目光,冷冷地神情,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天瑜痛得扯着嘴角,艰难地挣扎着起身,顾清晗将身体向旁边又挪了挪,似乎她是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令他避之不及。
可床就这么大的地方,当天瑜起身以后,两人难以避免地直视对方的脸。
天瑜忽然想到,是了,刚才她脑子里浮现的那些令人崩溃的事情,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些无法言说的丑态顾清晗甚至比她看得更清楚。
天瑜觉得心脏一瞬间沉到了深渊最深处,胸中无数委屈像乌云翻腾,在顾清晗冷冷的目光里,她简直无地自容,低喝了一声:“你给我滚出去!”
顾清晗一怔,却什么也没说,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后又扔下,起身将桌上的合欢酒拂落在地,“砰”地一声砸个粉碎。
顾清晗决绝地摔门而出。
“驸马,你这是做什么?”有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外面的寒风吹进来,让天瑜打了个冷战,她抬头望向门外,看见顾清晗在雪地里光着劲瘦的胸膛大步流星地走了,脚步没有一丝犹疑。
值夜的丫鬟冲了进来:“殿下,出了何事?奴婢去叫秀竹姑姑。”
“不要去。”天瑜哑声阻拦:“我没有事,让秀竹姑姑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把门关上我要睡觉。”
丫鬟看着天瑜的脸色,心中忧虑,一时未动。
天瑜怒了:“我说关门!连你也瞧不上我是吗!连你也觉得我有神经病是吗!”
夜深人静的时分,她拔高的声音传出很远,已经走到正院门口的顾清晗脚步一顿,大约是因为太冷,他的身子颤了一下。
丫鬟不敢违逆公主的话,吓得立刻吹了灯,轻轻关上门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