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没什么大碍,就是吓着了,”林大夫笑了笑,揶揄道,“是不是你这小子下河摸鱼给你妈吓着了?那河沟子就是看着浅,底下可深着哩,臭小子仗着胆大啥地方都敢去,和你大哥小时候一个样,我看这以后也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昨儿个刑卫北伙着几个半大孩子去小河沟摸鱼,让林大成撞了个当面。被林大成这么说出来,他颇有些心虚的看了几眼父亲,小河沟淹死过人,要是爹娘知道他去摸鱼,一顿打是躲不过的。
不过邢虎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儿子的事,并未留意林大成的话,只是有些勉强扯了扯嘴角,眼角的皱纹挤成一道道褶子,“他可当不了兵!”
有好前程有啥用,谁不夸老大有本事,年纪轻轻就是军官了。
可老大这么些年回过几次家,当兵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干事,外人只看见风光,谁能看见他和娃他娘晚上担心儿子睡不着觉的时候,早上起来,枕头都是湿的,好不容易盼着人回来,却得了这么个毛病,他这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就想着儿子以后可咋办,病要是好不了了,是不是要孤零零一个人过一辈子,要不是娃他娘先晕倒,他也得晕过去冷静冷静。
邢卫北斜瞥他大哥一眼,心里有些不服气,凭啥大哥能当兵他就不能,正要顶嘴,林大夫却笑呵呵的开了口,提的却是另一个话题,“我看东子也不小了,娶媳妇的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外头的天气很冷,林大夫哪壶不开提哪壶,邢虎的心里也哇凉,他有苦说不出,只能道,“之前谈的对象掰了,我和他娘心里也发愁哩!”
林大成搓了搓手,安慰道:“好汉不愁妻,你这个大儿子不是一般人,他的婚事耽误不了,就害怕老哥哥老嫂子眼光太高,挑儿媳妇挑花了眼。”
红旗公社下设十四个大队,大河湾大队是其中的一个,这个大队有一百来户人家,刑姓,韩姓都是队里的大姓。
队上有一户姓钱的人家,这家的女主人姓黄,叫黄招娣,十年前收养了一个女娃娃,女娃娃名叫赵青禾。
老钱家的堂屋里面,赵青禾正仰着头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1975年12月3日。
就在三天前,她还是长安街上小有名气的赵大夫,只不过是在小区里散散步,被一辆婴儿车追尾,就莫名其妙晕倒,又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
看着1975那个字样,赵青禾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疼。
她真的回到1975年12月了!
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一朝回到解放前!想她赵青禾,矜矜业业奋斗十几年,好不容易在中医这一行当打出了名气,刚要大展拳脚,却被一辆追尾的婴儿车送回了几十年前!
此时的华国,国内从上到下物资紧缺,生活必需的物资必须凭票购买,一口铁锅,一个暖瓶,在这个年代都是贵重的家具。
真正的赵青禾便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家里的暖瓶,被黄招娣关在屋外一夜,得了感冒,昏睡了几天,耽误治疗,一命呜呼。脑子里记忆里乱糟糟一团,赵青禾还没有梳理清楚,不过有一点她记住了,那就是她和这户人家没啥血缘关系,只是个被收养的孤女。
钱家几辈贫农,根正苗红,日子过得一般。黄招娣丈夫早逝,拉扯两个儿子长大,为人泼辣能干,赵青禾正是被她收养。
“大丫,大丫,干啥呢,愣在这干啥,吃饭了。”
钱家还没分家,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赵青禾回头去看,就看见一个长脸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正是老钱家的二儿媳妇韩彩霞。
“二…娘,”赵青禾微微别扭的喊了一句。
韩彩霞端着一张笑脸,一脸关切的围着赵青禾看了一圈,然后压低了声音抱怨道:“你奶也是真狠心,不就一个暖瓶吗,值得这么糟践人,幸亏你大了,眼瞅着要说人家了,不然再这家里多待几年,岂不是连命也要没了。”
她边说着,边叹气,露出替人不值的样子。
赵青禾挑了挑眉。
就记忆里来看,老钱家两儿媳妇没一个省油的灯,她虽然养在钱家,但一没有改钱姓,二没有认爹娘,随着年纪一天天大了,这两妯娌不约而同的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钱老大两口子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钱家的日子不富裕,给大儿子娶完媳妇后,就没钱给二儿子娶媳妇了,两个儿子只差了一年,大儿子娶亲了,二儿子也该娶媳妇了,钱家大儿媳妇李春娟就想让赵青禾嫁给她的二儿子。
钱老二两口子没儿子,生养了四个闺女,不过钱老二媳妇亲大哥家有个傻儿子还没娶到媳妇,她就想把赵青禾说给自己的傻侄儿。
韩彩霞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钱家是个火坑,只有嫁出去了,才能脱离这个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