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能看出裴霁的情绪。
因为她本来就不爱说话,表情更是简洁匮乏,所以她不开心,不说话的时候,好像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几乎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你是不是不开心?
裴霁放在键盘上的手顿了一下,她把目光落在宋迩身上,有些疑惑,也有些意外。
宋迩不知道裴霁现在是什么表情,她只能听到键盘声蓦然消失了。
突然而然的安静总是令人心慌,何况宋迩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捧紧了手中的玻璃杯,小声地说:“我感觉出来的。”
她说完没有听到裴霁有什么反应,等了一会儿,依旧是寂静。
宋迩心下一慌,教授大概不喜欢别人猜测她的情绪,她连忙解释:“盲人的感觉很灵敏。我以前看到盲人因失明,五感中的其他四感会特别敏锐,直觉也会很准的说法,还不太信,直到瞎了以后,才发现,确实是这样的。”
因为看不见,所以会对听到声音格外关注。
因为看不见,又迫切想知道她是在笑,还是面无表情,她是高兴,还是不悦,所以会对她的情绪格外在意,格外敏锐。
宋迩是想说明她不是有意猜测,只是感觉到了,可解释完,又发现好像一点也没有说服力,她沉默了一会儿,裴霁仍旧没有说话,敲击键盘的声音也没有重新响起。
宋迩沮丧地低下了头,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说:“你没有否认,那就是确实不开心,你想倾诉一下吗?”
手里的水杯有些凉,可能是空调打得太低了,宋迩感觉很冷,她的心里是一团乱麻,紧张忐忑又有些懊恼。
过了片刻,又似乎很久,宋迩终于听到裴霁开了口,她说:“是家里的事。”
裴霁也不知道宋迩能不能听得懂,又害怕宋迩会追问家里的事是什么事。幸好宋迩也安静了下来,她没有追问,也没有安慰裴霁,让她不要伤心。
裴霁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空空的,倾诉以后,好像也没什么帮助,她并没有感觉释怀一点。裴裕安在电话里的冷漠让裴霁很难受,这样的冷漠她承受很多年了,她找不到破解的办法。
“裴霁。”宋迩突然又说话了,她侧着身,如果她能看见的话,她的目光应该正对着裴霁下巴的位置。
裴霁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看不见光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剔透干净,像是从无人迹的高山上的潭水,纤尘不染。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她笑吟吟地说。
裴霁无可无不可,只是听着。
“是很学术的笑话哦,跟一般笑话不一样,和你的研究方向也有点关系。”
听到学术这两个字,裴霁有了点兴趣,也侧过身,对着宋迩,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宋迩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就一本正经地开始讲了:“从前有一个人,他发烧了,于是他去问他的免疫系统,说:‘免疫系统,我为什么发烧了?’”
这听起来好像确实是个正经的笑话,裴霁正色了一些。
“免疫系统说:‘因为你生病了。’”
“那个人就说:‘那为什么会发烧啊?’”
“免疫系统回答:‘因为病毒在40℃活不长。’”
“那个人很生气:‘可是我在40℃也活不长啊。’”
“免疫系统说……”
讲到最关键的地方了,宋迩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显出很冷酷的样子,接着说:“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今天你和病毒必须死一个!”
她说完,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宋迩用手肘推了推裴霁。夏□□物单薄,她们两个穿的都是短袖,宋迩的手肘直接和裴霁的皮肤接触上了,她们两个同时一怔。
宋迩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笑了没有?”
裴霁冷酷得像笑话里的免疫系统:“没有。”
讲笑话,最怕的就是冷场。宋迩有点不死心,又问:“不好笑吗?”
裴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发现哪里好笑了,于是就说:“不好笑。”
宋迩眉心动了动,仿佛在忍耐,过了片刻,像是忍无可忍了,她有些生气地说:“这可是最好笑的笑话了。”
大有裴霁太不识货的意思。
裴霁无动于衷,不好笑就是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