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筹光停了车，梁镜和她一起上楼，进门开灯后，是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客厅。

梁镜目光不经意在赵筹光脸上扫过，那一刻她想的是其实对方是真的将这里当家一样对待的。

赵筹光有很多习惯她是知道的，以前她们在潇山别墅住时，赵筹光生意往来频繁，经常在外出差，而她则按部就班地读书、考研和工作，两人每次见面后，那栋别墅就会有十天半个月的空置期，尽管这样，赵筹光也一定要请人将家里打扫干净，她对家的执念，倒是让梁镜有着诸多不解。

想到这些，梁镜又注意到赵筹光已经开了电视，过了一会儿又去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在自己面前一杯。

电视台正播放着动物世界，野蛮的狮子正躲在草丛后，悄悄观察着远处喝水的野牛，伺机而动。

梁镜吹了下水杯，发现太烫后又放下，问赵筹光，“你不去睡觉吗？”

赵筹光却抱着双手靠在沙发背上，紧皱眉头，“总是觉得怪怪的，现在估计也睡不着。”

她回头看看梁镜，“你要是困先去休息。”

梁镜拿了个沙发抱枕坐下，这时电视里的狮子已经出动了，成群的野牛纷纷四处逃窜。

赵筹光喝水时余光瞥到她安静的侧脸，忽然来了兴致，于是放下水杯，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里。”

与她隔了两三个人距离的梁镜看了她一眼，又淡然地转过了脸，没动。

“……”赵筹光笑了一下，然后非常主动地坐到梁镜身边，“想让我过去就直说嘛！”

梁镜却是出乎预料地平静，也没有闪躲。

赵筹光见她一脸认真地看着电视，仿佛看的不是动物世界的血腥场面，而是某个引发思考的新闻。

看着看着，忽然福至心灵，她像是忽然明白什么，“平时都恨不得躲着我，今天却乐意在这儿，不会是想陪着我吧？”

梁镜身体僵了下，飞快否认道：“不是。”

说完又解释了一下，“你别瞎想。”

赵筹光笑了笑，梁镜这句解释说得一语双关，不知道是让赵筹光别误会她，还是希望赵筹光别再胡思乱想些关于车祸的那些糟心事。

梁镜见赵筹光在一旁笑着，也不说话，登时有种被看透的感觉，连忙站起身，端着水杯要回房间。

赵筹光以为她要去厨房将水倒掉，忽然想起什么，便随口道：“水杯里的水可以倒在阳台的花盆里，小树一天都没喝水了。”毕竟那小玩意只喝煮过的水。

梁镜脚步一顿，只好转身去阳台。

像是知道被关注着，花盆里的小树轻轻摇了下漂亮的叶子，而梁镜刚将杯子放下，手机忽然响了。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打电话过来？梁镜低头看了眼屏幕，居然是梁父。

电话接起来，还未等她说话，梁父就在那边焦急问：“小镜，你休息了吗？”

梁镜回了句“没有”，又问：“怎么了？”

“那个，”梁父忽然变得支支吾吾，最后说：“你奶奶检查报告出来了，不是误诊，是…是癌症，食道癌。”

“啪”的一声，梁镜不知碰到哪里，玻璃杯掉了下去，直接在瓷砖地板上摔碎了。

梁镜下意识地蹲下，刚捡了一个玻璃块，那边的梁父又带着侥幸地口吻说：“你别着急，听那医生说是早期的，及时治疗应该也能治好。”

梁镜起身时，赵筹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杯子怎么摔了？”

梁父还在电话里自顾说着：“…化疗分期的话也得花钱，听说市里医院床位也挺紧张的，长期住下来也是一笔开支，不过我在家上班的话，可以让你妈妈在医院照顾她——”

还没说完，梁镜就在电话里打断他，“我知道了，你要多少钱？”

梁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不是，小镜，爸…爸不是找你要钱，你这几年往家里打的钱你妈都存起来了，加上我挣的，够用的，就是，你奶奶最近憔悴了不少，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和你妈就，就想让你回来看看她。”

“我不会回去的。”梁镜语气冰冷，“你别让我妈照顾，我会请护工。”

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等她放下手机，才发现另外一只胳膊被赵筹光握着，而她的手腕上，居然有一道从指缝里流出来的血痕。

赵筹光看着她，眼神复杂，“现在可以把手伸开了吗？”，

也许是握拳时太用力，竟然没有注意到手里的玻璃，等梁镜摊开手，她的手掌已经被玻璃块割了一道口子。

赵筹光小心地将玻璃块夹走，又用棉签清理了血迹，做这些时，她头也不抬，只轻轻问：“怎么了？”

梁镜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奶奶得癌症了，良性的。”

赵筹光手上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冷笑道：“那老不死的终于遭报应了？怎么就不是恶性的呢？”

梁镜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只说：“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诅咒她，我希望她赶紧死，别活着惹人厌恶，但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今天我爸突然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并没有那么释怀，反而觉得，她要是真这么死了，我这些年的恨，又有什么意义？不过好在是良性，我要让她活着，痛苦地活着，好好感受下她自己曾经作下的孽。”

赵筹光托着她的手，忽然将她用力抱在怀里，“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呢！”

梁镜垂着眼睛，像是陷入回忆的漩涡，她把头埋在赵筹光的肩窝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贪婪地吸收着对方身上的温暖。

十分钟后，赵筹光将从叶子挤出的最后一滴汁水涂在梁镜伤口处。

梁镜回头看了眼阳台上的小花盆，小树原本就不多的叶子因为摘掉两片，反而显得有点不对称，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她看看被包扎好的手掌：“这个叶子真的有用吗？”

“当然，”赵筹光点点头，随后抬手拍拍梁镜的肩膀，“赶紧休息，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梁镜看着她，“真的什么都可以忘了吗？”

赵筹光笑了下，“心诚则灵。”

说完连忙又补充一句，“当然千万别忘了我啊。”

梁镜也笑了，等赵筹光离开后，才低声说了句，“不会。”

不会忘了你。

…………

一年一度的秋拍即将开始，会场早已布置完毕，梁镜从早上开始在场地忙活，她拿着对讲机，盯着后台的监控，严格把关各个入口。

会场总共有两楼，圆弧形的会场，设了三个入口，会场中央悬挂着高贵华丽的大吊灯，使得每个角落都被灯光普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