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昨天5:33pm,“您已收到 TFDS高能物理研究所研究员阮新的汇款1,000,000,000.00元。”
第二条:“您已退回转账。”
再往前,什么都没有了。
阮新睁大眼,焦糖色的瞳仁里写满了疑惑。
明明是薛临先给他转了十亿?
薛临修长的十指交叉,抵在下颌,笑道:“所以,阮先生给我十个亿,是想让我出卖什么呢?”
阮新:……
休想驴我!
*
电梯缓缓下行,阮新气闷地拨通银行电话,在转接和问询中等到一个结果:
“不好意思先生,经我们这边查证,的确是您先给薛先生转的账。至于您账户中十亿元的来源,现在还有待核实,我们将在十四个工作日内给您答复……”
怎么会有待核实,他手机上明明白白写着转账来自薛临。
不过LinX的人工智能产业顶尖,薛临暗中更改银行系统记录,也不是不可能?
阮新忍住咳嗽,头也不回出了园区大门,
*
TFDS高能物理研究所。
光滑的大理石地砖,木质办公室门紧闭。
敲了三下都无人应,阮新一转身,差点撞上一只巴掌。
“卧槽你怎么突然转身啊吓死我了!”
面前的男性一头黄毛,刺绣飞行员夹克,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
阮新握着手机,退后两步:“……你该问问自己为什么走路不带声音。”
“咋这么早就出院了?”李沙这么抱怨着,嘴却要咧到耳根了,“老板去实验站了,别打电话了没信号。”
“我有急事。”阮新摇头,急匆匆道:“我醒来那天,LinX总裁给我汇款十个亿,我怀疑——”
“——卧槽十个亿?!他看上你了?”李沙两眼发光,上下打量阮新,“薛临?”
阮新幽幽盯着他:“我怀疑他看上我们的实验装置了。”
李沙撇嘴:“是吗……”
他说了一件事。
为了支持阮新的理论,研究所在三年前就开始建造大型加速器——一种试验装置,占地大约有10个足球场那么大。
明天,就是第一次开机。在这个关头收到转账,那还能是巧合?
“得了吧,薛临搞的是核工业,才看不上我们这些见不着回头钱的破铜烂铁。”李沙说,“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去趟实验室。”
阮新:“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小孩子赶紧滚回宿舍睡觉。”李沙一伸手,捞住阮新的脖子,把他往电梯里拖,“我送你回宿舍,你房还留着呢。”
阮新:“我自己回就……”
“你好全没有就知道乱跑?啊?还想怎么乱跑?”
“……”
想起自己就是在宿舍到研究所的路上出的车祸,阮新闭上嘴,没有再反抗。
直到大门口,两人一拍即散。
一路上,李沙对老板骂骂咧咧,却对这几年研究所的事避而不谈
当然,研究所里也只有李沙敢骂老板。因为老板也姓李,职称教授,膝下唯一不孝独子。
实验室的宿舍全都是单人间,条件还算不错,楼是老楼,翻修过几次,蓝墙灰门,看上去挺漂亮,和记忆里的有所不同。
阮新住一楼。
他将手指贴在灰色门柄上,指纹锁解锁,熟悉的“嘀嘀”——
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阮师弟?”
阮新偏头。
大楼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大鼻头上有一颗痣。
那人几步上前,嘴唇微微颤抖,又转瞬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出院的?怎么没来联系我们?”
阮新只是点头:“你好,吴凯。”
三年研究所生活,他埋头搞研究,很少见吴凯。而从前的吴凯就像大众印象里的科研狗,木讷,不喜欢社交。
他们没什么交情,阮新也说不上厌恶他,只是有点难过。
或许命运就爱作弄人。
似是感受到阮新的情绪有些低落,吴凯面露遗憾,艰难道:“阮新,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见到我,你是最先提出圈量子引力论的人。普朗克奖,最应该是你拿。”
“这不怪你。”阮新捏着门柄,“你能看懂我的方程,还能同时改进理论和实验,这个奖是你应得的。”
“……那就好,那就好。”吴凯的鼻息沉重,呼出一口气,双肩松垮下来,好像卸下什么包袱,“你那么聪明,又年轻,未来有的是机会。”
阮新平静嗯了声:“那你先忙,我回去休息了。”
他刚要推门——
“等!等等……”吴凯说,“明天,明天加速器就要第一次启动了。你,你要不要去看?我可以带你去。”
阮新沉默一瞬:“实验站在哪里?”
“在东郊,我给你发地址。”吴凯赶忙掏出手机。
——那是一块崭新的通讯设备,LinX出品,光内连技术,触屏后弹出淡蓝色的透明光幕,科幻感十足。
人们为了区别它和老式手机,称其为光脑。
阮新看了看自己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旧手机。
很显然,吴凯也注意到阮新的破手机,露出一个笑:“我拿了普朗克奖后……科研经费比较充裕,有了自己的实验室。你,你可以来我这里。”
言下之意,就是想给阮新提供一份工作。
阮新咳了咳:“谢谢,我觉得在这里就很好。我可能也做不了几年了。”
吴凯脸色一变,讪笑道:“啊……对,搞物理不挣钱,转行搞金融或者软件架构挣钱多了。”
阮新敷衍地笑了笑。
看来吴凯不知道他得了肺癌。
拿到时间地址,阮新转身进屋。
门锁咔嗒。
一片寂静。
白墙,单人床,浅木色书桌椅子,书架。
阮新的房间就和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差不多,简单,甚至单调。
冬日的阳光洒在手背上,火辣辣的。仿佛这五年的岁月在此处静止,他收到审批通过的消息还在昨日。
在他车祸后,应该有人定期打扫房间。
走时平铺在床上的A4草稿纸被收起,整整齐齐摞成一塌,被一副金色细边圆眼镜压在桌上。
五年了,草稿的边角已泛黄。
阮新挑起眼镜戴上,笑着,抚上那草稿,一张张捻过。
铅笔的字迹经过阳光的暴晒,变得浅淡而温柔。
这是他的心血,是他千百个夜里,于孤灯下仰望满天星辰的梦想。
可惜,结束了。
阮新慢慢地,捻到最后一页,苍白嶙峋的指节突然顿住!
——草稿纸,少了两张。
阮新的记忆力超群,基本属于过目不忘。他清晰地记得,在车祸的前一天,他把理论和实验的改进方式写了下来。但由于申请已经递交,他并没有及时上报。
取出手机,阮新快速登录研究所内部账户,下载吴凯的论文。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科研风格和解题思路。
阮新一行行看下去,手捏的越来越紧。
屏幕上,白底黑字,吴凯论文里的论述和逻辑他再熟悉不过。
那些方程和推导方式,根本就出自他的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