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凝神沉思片刻,意外发现能想起一些与洗辰真人的过往。
他近来恢复尚可,虽然一凝神动用念力仍头痛不止,四肢也难提重物,但日日坚持用上邪心经修习,多少有了进益,加之痛习惯了,忍耐起来也不如之前痛苦了。
他这个人好折腾,稍稍有些余力,便要自找乐子,在旁人看来是自找苦吃的事,他做起来也颇能得趣。以残缺的元神和身体重新修炼,哪怕是最初级的引气入体也要比健全的人困难痛苦百倍,他也乐在其中。
要童殊说洗辰真人,不谈恩怨,究其本人,童殊认为对方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洗辰真人乃景氏第九代传人,单名一个决字,是同代子弟中硕果仅存的正支子弟,比第十代的景昭辈份高一代,鉴古尊得尊称他——小叔父。
景决虽是景昭叔父,年纪却比景昭小十几岁。他幼年失怙,由年轻宗主景昭对付着拉扯长大。
景决的成长时代,是景行宗最困难的时期,幼叔少侄无依无靠。众仙门大多都吃过景行宗的苦头,少不了总有几个宗门子弟曾被景行宗正法的,难得碰上景行宗势单,都想着踩几脚。不过景行宗有经年威势镇着,各家不至于火上浇油,暗中却都等着看这两个景氏小子的笑话。
自第九代宗主仙逝之后,臬司剑便无主,景昭作为第十代宗主为驯剑无数次头破血流,均是无功而返,引无数人一面笑话一面觊觎,景行宗地位摇摇欲坠。
在最危乱的时刻,才十九岁的景决一战成名,不仅驯服了臬司剑,还一路扶摇直上,二十多岁便参透“藏锋”剑道,一步迈入“悟道”境,与焉知真人、洞枢真人并肩,成了当世三真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修道之人,修行期分引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大乘、飞升等阶段。在飞升之前皆为凡世境界,凡世境界又分三大境界,一是“问道境”,入境者称“道人”,进入金丹期者踏上修仙问道之路,是以问道。二是“悟道境”,入境者称“真人”,真人已修行至化神期,实现了人的自然解脱,知道为何而来要去向何处。三是“扶道境”,入境者能称“上人”,上人已修行过至渡劫境以上,不但自身解脱,已能点化他人,以扶道为已任,寻飞升机缘。【注】
“悟道境”虽不是凡世最高境界,但极难进入,修真界自古以来“真人”不过是凤毛麟角,“上人”更是屈指可数,难上加难。
景决年纪轻轻已是“真人”,且当世仅三位真人,尚无“上人”,景决一剑名动天下。
景决这些功史是众人皆知的。在童殊的印象里,景决更多的是“铁面无情”“没有人气”,外加一个“爱管闲事”。
景决年纪不大,辈分却比同龄人高出两辈,加上出身高贵,修为高绝,于是全修真界的同龄之人都被长辈压着要对景决用敬称。这便已经是树敌无数了。
加上景决总是一副目下无尘的姿态,任他长得再是标致,也得不到同龄之人的真心美言。
童殊自然也不喜欢景决,而且他与景决一开始就不对付。忘了第一次打架是为什么,总之后来每每见面必要大打出手,久而久之,大家提起他们都纷纷摇头。
现在的童殊想,幸好自己命大,当时的自己跟未来的真人打架,居然没被打死?!
想着想着,童殊笑了起来。
辛五一直在等他回答,见他笑开,微微一怔。
童殊道:“洗辰真人啊,他成天摆着个冰霜脸,好像全世界都入不了他的眼,那难道不叫不近烟火?据我所知,他少时曾议过婚,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往后既不向哪家提亲,也不见哪个女修向他示好,一直打着单身,难道不叫光棍?”
辛五睫毛颤了擅,面无表情道:“或许婚约仍在。”
童殊道:“或许是,或许不是,谁又知道呢。他议婚时,曾轰动一时,一则他十八岁便议婚有些早,二则景氏子弟大多晚婚像他这根骨好的更是晚之又晚,三则他实在不像热衷于情爱之人。大家没少猜测到底是哪位惊为天人的女仙子,能捂热那块冷铁的心。不过,后来一直没听到他完婚的消息,连未婚妻是谁也一直遮遮掩掩的。话说,这都多少年了,他如今还是光棍吗?”
辛五直视前方,神情极为冰冷。
童殊自顾自说道:“料想还是。否则洗辰真人成亲那么大的事儿,怎么着也得昭告天下,顺带着给戒妄山下受苦的人们添点喜糖。我在里头五十年都没有吃上喜糖,料想洗辰真人还是打着光棍了!想想也是,要我有女儿,我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辛五道:“为何?”
童殊道:“他眼里只有天道,只有臬司剑,成天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嫁他跟嫁冰块有什么区别?”
辛五眉头微蹙。
童殊只当他还想知道更多,毕竟少年人都喜欢听年少成名的故事,于是他又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跟他不熟,再多的,你若想知道,有机会可以问鉴古尊。”
辛五声音陡然转冷道:“不熟?”
童殊:“当然不熟!他那种冷冰冰的人,见谁都跟看到刑犯似的,生生一个活阎王,长得再好看,也要没朋友。跟他一处,就算不闷死,也要被吓死,被冷死,被各种死□□一遍。”
辛五闻言面色急速封霜,扭开头不看童殊了。
那日之后,一连几日辛五除了还给童殊煮粥,又对童殊不闻不问了。童殊每天五哥长五哥短的叫唤,辛五就是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我哪里得罪他了?
童殊想,现如今男人心也比海底针还难捞了?
这日到了一处小城。
进了城里西坊的客栈,童殊趴在柜台上瞧着菜牌子,口水四溢。
点菜时童殊道:“我有要求!”
辛五不应他。
童殊只好没脸没皮地凑过去:“五哥,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肉了,今天给我吃点肉吧。”
辛五冷冷扭开头。
童殊道:“五哥!你就开开恩吧。”
辛五还是不理他。
童殊道:“五哥,你看,我们日夜相处,这么熟的关系,你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你还是我哥呢,五哥,好五哥,你就行行好嘛。”
在他说到熟字时,辛五终于肯纡尊降贵看他一眼,童殊知道有戏,继续加码道:“你要今天不给我吃肉,我就不吃了。就算我是你的犯人,你也不能如此虐待我。现在连五哥也不理我了,反正我就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人,饿死算了……”
辛五终于淡淡开口:“要吃什么?”
童殊:“我要吃东坡肉!”
“不行。”
童殊换了一道稍素的:“肉丝香干?”
“不行。”
童殊无奈道:“那我吃带肉渣的总行了吧,来一盘麻婆豆腐!”
“不行。”
童殊怒了:“那到底什么可以。”
“自己想。”
童殊:“是要我吃素是吧!那也行,醋溜大白菜总有吧!”
“再想。”
童殊怒道:“不用想了!你其实就是不肯让我吃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