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官时宜把茶碗里的残茶饮尽,草庐外的滴漏嗵一声翻转,一阵风吹过来,束寒云才惊觉自己背后的内衬都被汗水打湿了。上官时宜放下茶杯,轻而无声。
“师父,我……”束寒云抿了抿干涩的口唇,“我只是一时好奇,绝无……绮念。”
上官时宜不说话。
许久的沉默之后,上官时宜将茶几上的书翻开。
束寒云能听见纸页翻动的声响,想起师父正在看那书中羞耻的内容,他忍不住闭上眼。
“男欢女爱,俗人天性。你自幼上山习武修行,到了年纪,好奇此事也不为怪。”上官时宜一页一页地将那本披着《圣人语》马甲的小黄本子翻过去。
每一页都是小黄图,配上几句撩人心弦的诗句,正是山下俗世夫妻婚后消遣的玩意儿。
“为师看不懂的是,你对男欢女爱心生好奇,为何本子里俯仰之人皆为男子?”上官时宜将那本春宫掷于束寒云跟前,书页呼啦一声,显然已带了几分怒气,“莫非你心中已有思慕之人?!”
“没有!”束寒云矢口否认,“师父,弟子不敢。这……这是山下店家欺我不懂,胡乱给我一本,我便是第一次买这……不干净的东西,也不敢在店里翻看,才叫他骗了。绝没有思慕他人。”
这谎话说得委实不大好。至少肯定骗不过上官时宜。
然而,上官时宜竟然“相信”了。
师父要解释,徒弟给了解释。交代清楚之后,就该给处分了。
上官时宜叫束寒云解下腰间软鞭,褪去上衣,亲手将束寒云鞭挞二十下。
向来慈爱的师父没有手下留情,束寒云结实健康的背脊,被自己的鞭子抽得鲜血淋漓。
束寒云也只是伏在地上咬紧下唇,挨着鞭子一个字不敢喊冤,冷汗一颗颗往下滚。
师徒二人皆心知肚明。
若束寒云只是看了一本春宫图,上官时宜绝不会打他。
打他是因为……他喜欢大师兄。
上官时宜将软鞭还给束寒云时,鞭梢还沾着血。
束寒云双手举起,将那条刚刚痛责过自己皮肉的鞭子捧回来,心中甜蜜又绝望。
这条蟒皮鞭子是他的武器。
会选择习练鞭术,是因为他七岁入山时,恰好看见大师兄在观星台上习练鞭法。
——绝壁高台之上,群山为辅,寒岚簇拥,惟有大师兄手中一条长鞭叱咤天地。束寒云至今都记得自己当初那一种心旌摇曳的冲动。所以,师父问他想学什么的时候,他一口咬定要学鞭子。
也许,那时候就在心中埋下了爱慕的种子吧?大师兄那样的男人,谁又能不爱慕呢?
“为师今年已经一百八十九岁了,历世三个甲子,方才寻得你们师兄弟四人。”
上官时宜示意束寒云穿好衣裳。他对徒弟们素来慈爱,此次惩戒却极其严厉,对束寒云施以鞭挞之后,才慢慢告诫,“我近日心衰体弱,精力不济,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束寒云想起恩师多年抚育教导,心中一酸,忍不住说:“师父,您千秋不老。”
“寒江剑派的衣钵传承,为师只能寄望你们师兄弟四人。你大师哥是千年不遇的奇才,能将他收归门下,是为师、也是寒江剑派的机缘。你与他年纪相仿,又常与他相伴,有你在他身边辅佐扶持,为师最放心不过……寒云,你能让师父放心,对吧?”上官时宜问。
束寒云久久不语。
他不敢违逆师父,更不想答应师父。
谁都知道上官时宜快要死了,修士活过三个甲子已经到了极限。大师兄谢青鹤就是寒江剑派下一任掌门人,同样也是唯一能够传继寒江剑派衣钵与荣光的继承人。
所以,谢青鹤不能妄动凡心。他不能与女子结缡,当然也不能跟男人搅和在一块。
若是与束寒云纠缠,坏了谢青鹤的修行,一旦上官时宜陨落,寒江剑派的未来谁来负责?
——若没有冠绝天下的战力,寒江剑派凭什么再号称天下第一剑派?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木屐趿地的踏踏声。
身为寒江剑派掌门人、被尊为天下第一人的上官时宜,居然有些慌乱地看了束寒云一眼。
心狠手黑揍了二弟子怕被大弟子发现呗!束寒云秒懂。师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束寒云飞快地将自己上衣穿戴整齐,七手八脚卷起软鞭重新悬于腰间。
门外已传来谢青鹤轻惬愉快的声音:“师父?弟子给您挖了两坛酒来。”
上官时宜好整以暇地坐在蒲团上。
谢青鹤趿着木屐进门,就闻见屋内淡淡的血腥味,还看见了师父脸上略不自在的表情。
侧头一看。
哟,寒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