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淳脸色一凝,清冷的瞳孔中浮现出了少许焦急之意,正要开口询问,却瞥见了李正亭半掀眼帘,偷瞟他的小动作,一丝异样感闯进心底,他忽然想到什么,视线垂下,冷淡着声说道,“再不起来,我让你半身不遂。”
李医生真是被吓得浑身一僵,最怕郁淳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虽然郁淳跟哪一个人都是这么说话,但好歹私下里对他也曾经有过不那么冷的时候,通常只有对他动怒了,才会变回原来那副德性。
李正亭从郁淳身上滚起来,讪笑着要伸手去拉他,却被他冷冷地拍开手。
郁淳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就接着朝邵励城走过去,神情特别执拗地提出了要求,“再比。”
邵励城冷哧一声,也要往前迈一步。
李正亭赶紧插到两人中央,对着邵老大猛烈地摇头,“老大老大,别打,有话好好说,我们家阿淳是讲道理的人,最讲道理了。”
李正亭这么谄媚的夸法,听得邵励城眉头皱得更深,目光又在他和郁淳之间扫了一遍,脸上的嫌恶感愈发浓烈。
就看李正亭缠着这教授的模样,谁都能明白这两人之间有猫腻。
邵励城一个钢铁直男,过去其实也没少碰见这样的男人,兴许是因为他身上阳刚气太重,经常也会引来一些性别特殊的“莺莺燕燕”,每次都恶心得他想提脚把人踹出十万八千里。
这纯粹就是生理心理方面的不适应,倒不是因为有多大的歧视。
李正亭也知晓他这老大有多直,所以尽管看见了他挖地三尺都找不着的“好姘头”,他是很想立刻和人亲热靠近点儿,但也没敢在邵励城面前太过分。
而且……郁淳现在压根就把他当空气。
他都在别人面前那么夸他的郁教授了,结果被夸了的这位教授一点儿都不领情,凉着声怼了句,“谁是你家的?”
李正亭一听这话就垮了脸,握拳咳了两声,想再哄几句。
却被郁淳挥手挡开。
“不打!”李正亭抓住他的胳膊,语气十分郑重,“我说不打就不打了!”
郁淳却意外地没再坚持,而是直视着邵励城,问,“阿朱在哪?”
邵励城被问得一脸莫名,“什么玩意儿?”
郁淳的眼神蓦然又冷了下去,言简意赅又道,“我要去二楼书房。”
话音一落,真是一语惊人。
郁淳第一次进半月湾别墅,怎么这么清楚二楼的布置?
更何况这意思……难不成金朱朱一个大活人还能藏在书房里?
沈流越细思越觉得稀奇,他和邵励城就是从书房里出来的,要还有第三个活人在,就不可能瞒得住他们。
邵励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沈流去沟通,没架可打,他懒得去听这个什么教授说那些云里雾里的话。
“郁教授,您恐怕真的弄错了,我和老大刚才还在书房谈事,金朱朱如果真的在,您觉得她有可能躲得过我们四只眼睛吗?”沈流态度温和地解释着。
郁淳微蹙了蹙眉,突然看向李正亭。
李正亭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拍胸膛保证,“阿淳你放心,小流流他不会撒这种无聊的谎,他说没有一定就是没有。”
郁淳眉头顿时蹙得更紧,重复道,“我要去书房。”
“……那是老大的私人书房,不合适让别人随意参观,恐怕不能答应您。”沈流摇头拒绝。
郁淳唇角一抿,傲然道,“赌一局,我打赢你,书房让我看。”
沈流没答应他的战约,一旁的邵励城却捏动了指关节,沉吭道,“我要是十分钟打趴你,你就给我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李正亭头大如斗,一手拉紧了郁淳,一手拦着邵励城。
“老大,老大,您卖我个面子,就让阿淳看一眼,他找人找得急,万一真是出了什么事呢?”李正亭边说,眼珠子边转悠,立即又冲沈流挤眉弄眼,“对了,阿淳找的不就是他那个小徒弟吗?那个小徒弟不是很喜欢小流流你,追你追得特勤吗?你也不紧张着?也不想想是不是真出什么状况了?”
沈流脸上的笑容微僵,李正亭这般提醒,反倒像在他心中敲响了一口警钟。
他就是前几天才见过金朱朱跟那个什么前男友打得火热,看起来好好的,因此就算郁淳这么火急火燎地来找人,他也真没往金朱朱可能出事的方向去想。
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人又是个鬼灵精,也不太可能被欺负。
她……有可能会出什么状况吗?
沈流倏地凝了双眸,急步走到邵励城的身侧,低声说了几句话,最后又问,“老大,您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邵励城依旧绷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没答什么话,随即转身大步走回了别墅里,到客厅里坐下。
他这番行为就是表了态,愿意放行,不过那是在一定前提条件下的。
沈流随后带着李正亭和郁淳一起回到了客厅里。
李正亭紧挨着郁淳坐着,他俩对面坐着沈流,沈流和他们之间的那条长沙发上坐着邵励城。
邵励城两条肌肉结实的大长腿,撑紧着黑西裤,挂在茶几上,烦声喝道,“麻利点儿!”
沈流得令,立马向郁淳发问,“郁教授,老大可以答应让您进他的书房,但前提是您得说明原因,您为什么肯定金朱朱就在半月湾?还有,为什么您突然这么大动静找她?”
“阿朱失踪了四天。”郁淳冷声道。
“你说什么?”沈流脸上的笑容瞬即褪了干净,声音都涩住了,“郁教授,你确定她不是去哪里疯玩了吗?”
郁淳双眼冷得好似快要再结一层冰,“阿朱最近都在做课题培训。四天前,她本应该在中海馆根据培训课导师的要求实地进行培训,但是她的导师和她失联了。我给她准备的课程小道具,都装了定位器,她用了其中一支录音笔,录音笔现在就在这栋别墅二楼的书房里。”
惜字如金的郁教授肯说这么多话,已经很给面子了。
但沈流还没从这些消息里捋回神来,又见郁淳看向邵励城,寒下声道,“中海馆的监控录像,四天前,晚上,无由缺失或者损坏,我只能修补出一小段,在中海馆,阿朱和这位邵总,见过。”
沈流和李正亭同时扭头看老大。
邵励城依然保持着一脸莫名,不悦道,“我没见过你们口中那个什么猪。”
郁淳当即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内容赫然就是四天前的那个晚上,金朱朱在走廊尽头,揪着邵励城转圈,借邵励城吓退围堵她的人。
摄像头主要是对着邵励城和金朱朱的方向,其他人拍得并不全面。
郁淳播放给他们看的这段录像画面不是特别清晰,声音也不是特别清楚的,但也足以辨认出当时大致的情况。
金朱朱显然想抓牢邵励城,但邵励城不停地叫骂,威吓金朱朱离他远点,如遇蛇蝎般地躲着她,不断地甩开她。
在金朱朱被带走之前,她留下的只有那简短的几句话,“邵老大,我是沈流的沈流的朋友,请您告诉沈流,我有东西留给他,就放在你身上,拜托您,一定要告诉他!”
这段监控视频便到此结束了。
沈流脸色发白,脖子声音似乎都颤了一分,“老大,您真的见过朱朱。您为什么……看着她被人带走?”
邵励城霎时眯起了锐利的虎眸,沈流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对他用过这种怨怼似的语气说话。
现在居然就为了一个女人,怨着他了?
“我那天晚上喝大了你没看出来?”邵励城嗤声道,“对这个什么猪的,没印象。”
沈流握紧了双拳,似乎在极力控制着内心的焦虑,他想起了监控录像里金朱朱对着邵励城最后喊的那些话。
以郁淳的能力,既然能查出监控录像,还有通过金朱朱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定位到半月湾这栋别墅,还把半月湾别墅的布置摸透了,他却还说金朱朱失踪了,就是那些蛛丝马迹还不足以让他查出金朱朱目前的下落。
金朱朱失联,唯一的线索就是她对邵励城说的话。
沈流腾身而起,急步绕着沙发转圈走,“朱朱说有东西留给我,是什么东西?找出这个东西,或许就能知道原因。”
他再次看向邵励城,后者浓眉紧皱,稀奇道,“你看我干什么?我还能藏了你那个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老大,朱朱最后就见过您,您仔细想想,她真的没有留什么线索什么东西给您?”沈流焦声问。
邵励城拧着眉峰,回想了一阵,对那晚的记忆真是空白,太空白了,连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个女人,自己跟这个女人见过,他都不记得,还能记得起什么别的?
沈流一看邵励城满脸的抗拒不耐,就明白了他那晚真的醉得糊涂了。
忽然,他想到金朱朱的录音笔。
如果是随身携带的东西,金朱朱不可能轻易落下,照郁淳所说,这支录音笔现在却在邵励城的书房内。
金朱朱把笔落下,是故意的?是不是留了什么提示?
沈流立刻一改前态,主动向邵励城请求让郁淳进书房查找。
邵励城眉峰登时凹得更紧,书房里有什么东西,沈流再清楚不过,不但有越天集团的一些重要机密文件,更有另外两条路子上不能轻易见人的资料。
否则沈流之前也不会替他直言拒绝了郁淳的请求。
但现在沈流反而向他请求将人放进去,还要大开门户让人搜查。
“沈流,你在这跟我这儿说的话,就是为个女人急昏了头?!”邵励城沉声喝道,目光直刺向李正亭,又问,“那个什么猪,是怎么回事?!”
李正亭连忙举手以示无辜,“我不知道啊,我就只知道人家小姑娘追过小流流,后来怎么样,我真不清楚。”
邵励城又把目光转回沈流身上,“那你跟我说说,你跟那个猪,什么情况?”
沈流却好像被问住了一般,一时半会儿竟然解释不出来,顾左右而言他,“老大,郁教授是二蛋的人,这个我可以作证,两人情比金坚,海枯石烂,至死不渝,所以郁教授也就相当于是我们的人,值得信赖。”
沈流这一口气流畅无比地说出来的话,直把在场三人的表情全整微妙了。
李正亭目怔口呆地看了看自己的好兄弟,又去看自己身边坐着的郁淳,虽然明知道好兄弟是祸水东引,但心里很满意,也很想给好兄弟比个赞。
郁淳那张冷玉脸好像更冰冷了,但嘴唇抿得死死的,也许是为了尽快探知跟他那个宝贝徒弟下落有关的消息,所以才强忍着没出口反驳沈流的话。
邵励城则是一脸要嫌不嫌的,生生压住了自己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沈流见邵励城还不肯松口,脸上急色更浓,脱口又道,“老大,我们过去的那个任务,金朱朱是帮了大忙的,我也可以作担保。”
邵励城面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沈流提的“大忙”就跟恩情没两样。
沈流是真慌了,才会慌不择路,无意中戳着了邵励城心口的刺。
邵励城和叶思清那坎坷得要命的情路上就没少有恩情这词牵绊出的阻碍,叶思清甚至因为邵励城过去欠的恩情,面临死关。
从此邵励城最忌讳别人跟他提什么恩情,他为了恩情,负了叶思清许多,伤了叶思清更多,每一次都是一道根深蒂固的疤。
“帮我忙的人多了去了,个个要看我的书房,我个个都应?”邵励城的语气冷然残酷。
沈流自知说错了话,但金朱朱下落不明,很可能有生命危险,一旦思及此点,也是快将他逼上了悬崖口。
“老大,刚才的话是我说得不对。”沈流紧凝着话声,直视着邵励城,一咬牙,便道,“但老大,如果嫂子还在,如果是嫂子,她一定也会这样说,嫂子心肠是软的,从来不表示,但谁都清楚,她不会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过一点有用的消息……”
沈流的话还没说完,邵励城猛地起身一脚踹翻了桌上的果盘茶具,如同一只充满攻击性的野兽。
“你有种再跟我说她一句?!”邵励城勃然大怒,像是被人掐中了最致命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