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有的生而为人,有的生而为妖。人之众,亦有生于草庐和生于宫殿之分。为人还是为妖,为万民还是为权贵,似乎皆不以意志为转移,似乎一切早在诞生之前就已注定。
回望高高的宫墙,明澄公主心中忽然想起临州青坞里那片竹林,想起奔流的千江和高耸的千芷峰。她人生的前十五年过得波澜不惊,虽是清贫却也算快乐,而谁又能想到十六岁那年,她的人生会突然拐了个大弯。
头顶的凤冠颇重,明澄公主却还是想要努力抬头看清宫墙上的人,那是她才认识没多久的生父。最初,她得知生父来寻自己,虽不知所措但更多的还是欢喜。可是,这一点欢喜到后来也渐渐被磨灭了。
明澄公主掀起马车的布帘,仰着头,直到脖子有些酸,也没有看清父亲的样子。他现在是开心的样子,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舍,她不知道。但是她想,父亲该是开心的吧,因为她的出嫁能够安定豫国西边的疆域,亦能为他保住他最爱的昭瑾公主。
“我瞧着公主也不愿嫁去西戎国,”月娘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微微侧身同一旁的景辰轻声道:“你还想不想和公主在一起,想的话我替你抢亲也未不可。”
景辰与月娘并排骑在一匹黑马上,他瞧着月娘的脸,上面没有一丝笑意,看起来不似玩笑话。
“阿锦是豫国的公主,将来会是西戎国的皇后,于我而言,她会是我永远的亲人。”景辰目光在不远处的马车上停留了片刻,复又回到月娘身上。
“那——”月娘看向景辰的腕间,他腕间的红线仍旧如常,断了一截忽隐忽现地。
月娘试探地问道:“那等从西戎国回来,我帮你在永宁找个好姑娘?皇帝不是许了你中郎将的位置吗?到时候肯定好多姑娘排队等着嫁给你呢。”
景辰听她这般说,不觉脸黑了下来。他甚是不喜欢月娘同他说这些话,他冷着声音道:“怎么,前天你在宗信府上不是还说要给我当跟班,这么快就想反悔了?”
月娘被他一问愣了片刻才笑道:“我哪有反悔,作为小跟班不是就应该操心大神所有的事情嘛。”
景辰瞧着她笑得弯弯的眼,态度也柔了许多,有些无奈道:“行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眼前先安全将公主护送到西戎,你路上安分点。”
“我,你还不放心。”月娘回头瞥了眼后面在小白马上打瞌睡的夷凌,从袖中取了颗炒豆子,手指微动把那豆子弹到了夷凌脸上。
夷凌也是可怜,昨夜瑞三拉着他嘱咐了许久,正准备去睡,又被月娘拉着陪自家姐姐炒豆子炒到半夜。月娘是精神得很,夷凌却因妖力尚不足而撑不住了,半睡半醒着赶上了送亲队伍,骑上了马就开始犯困。
夷凌被月娘那一颗豆子惊醒,左瞧右瞧才发现掉在马背上的豆子。他打着哈欠望向月娘,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你看,”月娘指着夷凌对景辰道:“多注意点夷凌那小子才是。”
那小子还不是你非要带的,景辰腹诽道。
送亲队伍辰时从永宁城城西而出,巳时到达凤凰山的琼楼。琼楼属司天监管辖,它除了是司天监观星占卜的场所,亦是观赏凤凰山山茶花的最佳地点。说起凤凰山的山茶花,与广水边十里海棠并称永宁双绝。不过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每月只有初三和十三这两天能上琼楼。
宗信早已在栖凰院前等候多时。今日,他要为明澄公主此次西行做一次占卜,以示吉凶。
濂启自望仙阁而出那夜,宗信与景辰和月娘算是相识。他远远地瞧见二人打马走在公主的行驾之前,朝两人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景辰和月娘亦回之微笑。
明澄公主自马车上下来,由宗信领着上了琼楼。琼楼坐落在栖凰院的中央,共有九层,每层约摸近两丈高,每层的六角上都挂着一盏圆形雕木方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