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医院,小美正独自躺在床上打吊瓶。思宇走过去,心疼地说:“你怎么生病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呢?”
小美看见小水被王思然抱进来,赶紧坐起来越过思宇去叫外孙女。王思然把小水放到她腿上,她一个劲儿地亲小水,把小水逗得咯咯直笑。
“看来你没什么事儿,精气神这么好。”思宇笑着跟妈妈说。
“我一看见我们小水病就好的。小水就是我的灵丹妙药。”小美抱着小水亲不停看不够。王思然和思宇在一边看着也跟着笑起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妈妈,你得的什么病啊?”思宇一边逗小水一边问道。
“乳腺癌。”小美很淡定,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啊?”思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病?”
小美自顾自抱着小水,没理她。
“妈妈,你先别管小水。我问你话呢。”思宇不耐烦起来,她无法接受小美没来由的那三个字。
王思然上前从小美怀里抱走小水,拍拍思宇的肩膀,先带小水出了病房,他要给她们母女一点时间去接受这件事。
“半年前就诊断出来了,是晚期乳腺癌。我没想管它,但最近开始发烧,实在顶不住了才过来住院了。”小美半躺着,看着窗外说道。她说完深吸一口气,又浅浅呼了出来。
思宇转过头,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她不想哭得太狼狈,但抖动的肩膀和憋不住的呜咽声表明了她的绝望。小美用手捂住脸,也开始无声的哭起来。岁月慢慢流过,小美比思宇更加懂得离开的意义。纵使有一万个牵挂,时间到了,也不能再贪念留下来。思宇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比任何人都不舍得离开她。让她孤身一人留于世上,是小美想都不敢想的悲伤。
“思宇,过来。妈妈有话对你说。”小美擦干眼泪,想跟女儿说说话。
思宇还在哭,她没办法转过身看妈妈。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六年来,妈妈纵使再孤单也不曾打扰过他们。她总是一个人打点好一切,生怕给他们带来麻烦。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妈妈,但她有最无私的心。思宇无法忘记结婚前她对自己说的话,更永生难忘她低垂而下的眼神和忍耐。为了女儿的幸福,她能接受所有质疑,也能忍受所有孤独。
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不在,只剩归途。
思宇痛苦极了。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女儿,爸爸离去,她没曾安慰过她。结婚后,就更加不常关心她。她没倾听过她的想法更没解决过她的困扰。
小美下床走到女儿身边,轻轻从后面抱住她。她想给她力量,她不舍得她独自悲伤。思宇的心里充满愧疚和不甘,她转身跑出病房。她要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跑到医院过道口,头脑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从今以后,她不能再做一个只知道接受爱护的小孩,她必须承担起照顾妈妈的责任。现在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她要像妈妈当年一样,勇敢地照顾好一切。
王思然抱着小水从门外进来。她看着小美哭红的双眼,心里十分难过。他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让自己去做一些对现实有用的事情。
“妈,你跟我们回上海吧。我请最好的医生来帮你治疗。”
小美抬头看看王思然,走过去从他手里抱过小水,没理会他的提议。
王思然知道她的心思,转而扶她坐下,敞开心扉地说:“妈妈,有些话我一直没跟您明说。因为我觉得时间会证明一切,您总有一天会明白我比您想象得更能照顾好您的女儿和外孙。思宇嫁给我五年,很多事情可能她自己都不曾仔细考虑过,但您都帮她想到了。思宇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她从不关心家里的收入支出。我也从不干涉她花钱。我虽然在大学教书,但其实从成年以后我爸爸公司的股权已经转移给我一大半。我有能力让您得到最好的照顾。您更不必担心我父母对思宇的看法,我不敢说我父母已经把思宇当亲生女儿,但他们至少不会让我这个亲生儿子难过。我当年有勇气有力量娶回思宇,我就可以让她一直得到最好的尊重。”
王思然是何等聪明的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小美的担心。在上海,所有家庭都有自己的一套价值体系。对于子女的婚姻,父母也常常会最大限度的考虑回报收益。思宇的家庭条件一般,爸爸又不幸过世,小美一方面想要女儿嫁入家境优渥的人家一方面又担心她在婆家被人瞧不起。她处处为女儿着想,从不主动去找她,生怕自己给女儿带来话柄。
小美听了王思然的话,心里很感激。她很欣慰女儿找到了这么好的伴侣。但即使这样,她仍然放心不下。没有哪个有女儿的父母,能完全放心女儿的婚姻。
“思然,谢谢你。我的病我自己明白,治是肯定治不好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陪伴思宇和小水。思宇太单纯,小水又这么小,我怎么也放心不下。我唯一的请求就是请你务必务必对她们多担待请你务必一直爱着她们。”小美说完,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思宇在门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听到妈妈说完话之后的哽咽,心里像被撕裂一样的疼痛,她默默擦干眼泪,整理好头发,坚定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