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滞留在葭州的不管有被重新任用的王晚亭,还有周王朱恭枵和历经九死一生的大个子等人。
在新顺军停止攻城的间隙里,已显老态龙钟的新州守带着两名下人,身着孝衣,举着招魂的幡,提着一篮子纸钱。王晚亭对自己的亲妹妹墓碑,扎实地抽涕了半个多时辰。
他是真的悔了!不忠不孝不再是以往老子王学口中的骂辞,而今天成了他内心一道滴血的暗伤。
当初将他一行人放进城来,成一不是看在昔日同僚的份,而仅仅是看在他是师叔大舅子的情面上。他与王学卖护天营得占墙子岭的仇恨很大,府军中那些已经是一方大佬的师部、旅部长官对他都相当仇视,有的声称见面要办个乌龟王八蛋。
反差!主要原因来自反差,一个天天嘴里囔着仁义礼信的家伙做了下作事,产生的仇视便会加倍。
人在失意际,方记得得意时。良心上的自我谴责以及悔恨和忧心,让五旬才过的王晚亭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茫然无措、举步维艰,家庭乃至家族中的巨大压力箍得他快喘不过气来。来葭州投奔是因遭朝廷通缉,蓟镇那一期间的守备武官及军校,或者战死当场或者投降做了鞑子的奴隶,私逃在外的独他一人。
陕北被大兴冷,也比镇虏营、墙子关冷得多,因为他自己都觉自己的所作所为令人心寒。
“老爷,返去啦。”侧着身过来扶他的是叶子晴。王晚亭随着他的搀扶,默默而木然地站起,眼中还是定格在妹妹的墓碑上。上面写的是爱妻,不是爱妾,作为这世上最懂黄冲的女人,享受到了该有的风光大葬。除了墓石铭文有些新潮,一切都是按照钦封一品诰命的规格。
“那边不冷,脱离了苦海便没了冷暖。妹妹…呜呜,哥哥对不住你啊。”是啊,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老子是,妹子也是。
“莫要理会其它许多,大帅当召集众将汇商,连带孙元化父子,都来。”
胡须捻着捻着,王晚亭总算捻出了句有用的。
“嗯。”
黄冲也伸手摸了下自己下颚上的胡须茬子,平复下心境。
“一百锦衣卫,带马吗?”
不愧是猪倌出身,王家麟三句不离牛羊马。
“一百八锦衣缇骑,当然该连带马匹。”
“大帅意思,他们都是知道那边情况的人?”
“全是在锦辽等地公干过的,还有些郎中、兽医、工匠和五个通译。”
“哟,总算有正经郎中来啦,道爷正抱怨呢。”
渺目将蒙古大夫全扫出医疗队,情愿教那些药农子弟也不用他们,倔得很。又要打理萝卜雷的一切事,忙得一团麻就不住发脾气。发起脾气来,一根拂尘指指点点,全然不顾他和王家麟的面子。尤其他常带冬至、夏侯青和塔塔儿三个在身边,这三个狠娘们喜欢用拳头和刀鞘同人讲话,一言不合,新找的文吏就挨她们削。
对面的王家麟也露出苦笑,他那处也差不多,菜户怎会是两个女队长的对手,碍于大帅情面,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五个通译挂在你名下,锦衣卫挂吕元守名下,其他人统统调拨给他。”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大帅是不是认为三千人马不够?”
“肯定远远不够,三千人马北上,运气差些,一半路就会耗个精光。”
继续捻动短髯,王晚亭双眼精光连闪,“大帅,我这先献上条瞒天过海的妙计,准保能让您尽携营中出关无碍。”
“哟,世兄快快道来。”
最大的框束便是出击人数,即便三千八九也是不够,预估至少需五千人马,不包含辅兵杂役。
“兵出墙子岭,分作多队反复进出。蔡参将难道还能派人去点人数不成。”
“好计!”黄冲竖起大拇指。
只要能携带足够多的人马,物资充裕的情况下,一路上回旋余地大出许多。
“至于剩下空缺如何填补,我以为,可从白檀山、大水谷抽调部分入老营,调原老营一部人马派驻独石口,若是空缺过大则取消东墙演练,若还是不行便借兵充数。”
黄冲晓得王晚亭同蔡参将走得近,没想到还学来这许多乌七八糟的手段。
吃空饷是大明军队的顽疾。嘉靖年间,五万蒙古铁骑杀至通州附近,兵部受皇命抽调三大营人马进行抗击。在册营兵三十万,能供调动的仅有区区五万兵,还大部分是老弱病残。
近的便说孙承宗任辽东巡抚,七万人马,愣是查出两万名空饷。这还是赫赫有名的关宁军。
从东厂方面调阅的档案中显示,崇祯二年东奴大举南下,朝廷急调四方军队赴京师防守。甘肃边兵李自成也随在榆中参将王国勤王的营兵中,途经金县时营丁求饷,参将王国克扣不发。于是兵变,王国及当地县令被杀。李自成才从此踏上亡命之路!
“以不法而求法,唉。”
莫奈何呀莫奈何,为离死神远一步,黄冲发现自己离军棍更近了一步。
一颗滴流圆的玻璃珠子落在鸢儿掌心,一双狡狯的大眼在盯她的脸。
“你怎么来了?”
鸢儿郁闷地问,不是随在道爷身畔挺忙的吗,怎么又能跑到这儿来。
“哎,漂亮不漂亮?”
“再漂亮也当不得饭吃。”杏娘一把夺了她手上的托盘,气哼哼地入了厨房。
不是针对鸢儿,也不是反对猢狲庆生过来讨好她,是这个院子,回到这座院她就浑身想打战,张惠大管家叫人绑自己和鸢儿的情形,历历犹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