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他第一次跟我说起他的父亲,他把船摇到芦苇丛的深处,一人一壶酒慢慢的喝,而我贴着一圈圈荡漾出波纹的船尾,那些白茫茫的苇花洋洋洒洒飘了满天。他随手拾起落在我头顶的一小朵,轻轻一吹吹向了更远的远方。他说他要去另外一座城,认识一些其他人,他说如果有机会还会回来看我。
我又回到了没有他的日子,却回不到遇见他之前的心态,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跟随他的脚步。
还是十七岁,他还是那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我却不再是那条只能徘徊在白露河的小鱼。我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那里已经长满了头发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我穿着婆婆给我的浅粉色的衣裳,被他牵着手穿过繁华的街道穿过清幽的小巷,他对我说我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姑娘。
十八岁,他亲自下厨为我庆祝三百一十三岁的生日,我骗他说我只有十六岁。我厚着脸皮向他要礼物,他从旧衣服上剪下几根布条做成一个彩色的圆球递给我,告诉我它会给我带来好运。第二天这个彩球被小白偷走放在自己的窝里,我用两根手指拎起来,上面已经沾满了猫毛。
十九岁,他对我说他想要我做他的新娘,我开始幻想和他一起生活的样子,我想象着自己抱着他的腰坐于马背上,从杨树林疾驰而过,风吹起宽大的衣裳,高高扬起又落下的样子。我想象着每天做好饭等他回来,然后我笑着给他一个拥抱的样子,想象着在白驹过隙般的时光里,我靠在他的肩头,一天天老去的样子。
还是十九岁,他遇见了另外一个女孩子,她为他从刁蛮跋扈变得温柔持家,对他无微不至。
而我收拾好行囊再次做出了跟随他脚步的决定。
二十一岁,他没有预料到,我也没有准备好,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再也不会属于我。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去擦那些糊在脸上的眼泪。
我觉得似乎我们两个人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就像皱纹和死亡。
这些让人害怕的事情永远是等到病入膏肓无法逆转的时候才会被发现。
就像他从爱我,到不爱。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直到很多年后,当我回想起这一幕,回想起那些沉淀在时光里的烛火和柳絮,我才终于明白当一个人的爱可以深沉到能包容你的一切时,你会没有办法拒绝他。
只有沉溺在这样的爱里面。
那天吟雪带我见了她的父亲,当我们穿过那些盛放的兰花丛时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无人去扫。经过巨大的练功场时青澜的弟子穿着宽大的衣裳在舞剑,剑气把落叶悉数卷起,盘旋在空中久久不落。
释心依然在那间有着巨大书架的屋子里,盘腿坐于蒲团上,一页一页翻阅厚厚的书籍。我和吟雪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似乎没有发觉,依然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到膝盖。
良久,他才把目光从书里拔出来,紧接着的是他深深的叹息,他向我招招手叫我过去,然后从旁边的长桌上拿出一根短萧递给我,“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师父多年的教导,请你原谅我因为自私而犯下的错。这根短萧就送给吧,我已经在上面施了法,如果遇到麻烦你就吹响它,我会赶过去帮你。”
说完又递给我一张曲谱,“按这个调子吹我就能感应到,但是只能使用三次,三次之后我欠你的情也就还清了,它也会变回一根普通的短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