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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以为太后以接近四十二岁之龄诞下小公主就该安享度日了,那可是大错特错。
未出月子,她就在床上摊开朱墨批阅文书。而且现下批的可不仅仅是后宫的文书,还有前朝公文。
李让这个皇帝不多管事,自打登基之后图新鲜安安生生在御书房坐了半个月后,就开始声色犬马,带着周贵妃四处打猎,斗鸡马球一样不缺。
到底凡玉菟这个傀儡皇帝还算做了几样利国利民的大事,为朝廷今时的大好河山铺上了光辉大道。光是造出的火炮便能保这一块国土许久的安定。
虽说太后很忙,但是她今次与往日不同。
她珍惜这个晚来女,也想试一试奶孩子的感觉。于是便亲自为李乐姬哺乳。而这当中缘由,其实掺杂着潜意识里想要对小菟的补偿。虽说,她再不愿意主动提及小菟,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
人总是这么奇怪,总在一个孩子身上弥补对另外一个孩子的缺憾。
另外还有三名乳母。四个人的奶水源源不绝的吸入李乐姬的小肚子里,这个孩子便像吹糖人一般的鼓起来了,白白胖胖,肥美健硕。
阿娘在床上笔走山河,小乐姬就躺在一旁咿咿呀呀。这个孩子总是自言自语,小眼神有的时候清澈,有的时候还会盯着什么东西看的认真。这一会儿,又盯着毛笔看写字呢。
“哎唷,你也能看的懂啊~”
苏晓暂搁朱笔,逗弄着她的小脸。小脸胖成了个大包子,两颗葡萄大眼如同河蚌里的大珠。
“我们重睑双皮的,真好看。”
玫姨趴在一旁乐呵呵的,“是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哎哟哟,我们是世上最有福的小公主。”
一开门,颜阿秋走了进来,她亲手端着一盅果子酪,“母亲,拿井水略略镇过的,您还没出月子,不能吃太凉的。”
苏晓接过,将瓷盅捧在手心,“这天真热啊,我后背都捂出痱子来了。”
玫姨笑着:“那也不敢扇扇子,您先吃,吃罢了我给您涂些痱子粉。”
颜阿秋拿湿帕子擦了一把汗,“外头热的透不过气,下火一般,可我们小乐姬还在襁褓里呐,跟姐姐说,热不热啊?”
她笑着抱起这个小妹妹,眼中多了宽厚暖意,不再若看凡玉菟的眼神那般怨怼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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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乐姬来说,她记得最近都在干嘛。
睡觉睡觉睡觉,然后就是吃奶奶。之前在肚里的时候,天天游在水中,踢着肚皮从这头飞到那头,每日的娱乐活动就是荡秋千和数手指。
最初还是鸭蹼形的小手,后来慢慢就分出了五指。
除了娱乐休息,她也感受到了胎狱之苦。母体吃一口凉的,她就冻的直哆嗦。母体吃一口热的,她就如被开水烫过。母体又最爱吃酸的,还没长出来的牙都快给酸掉了。
但她也对自己的前尘旧事,有着丝微的记忆。
咦~~,我怎么好像不是头一回进这家门呀?
咦~~,眼前的这个大姐姐以前好像不这样,以前看见我就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不行,有危险!
于是李乐姬把小嘴一瘪,哇哇的哭,顺带事儿一使劲儿,尿水透过薄薄的襁褓,流了颜阿秋一身。
啊哈哈哈,满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甜甜猫也跟来了,随时在暗处观察,这一刻,这只懵懂不通人事的大猫对人类的行为再度迷惑了起来。
小菟一死,怎么这个家看起来特别像个家呢?可是李乐姬也是小菟,为什么我这只猫都能认得出来,你们这些至亲却认不出来呢?
猫咪摇摇头,继续伏在房梁一角。
李乐姬满月那天,苏晓抱她回苏府。
苏家那俩小子也刚刚满月,三个娃娃并排躺在童车里。全家人喜气洋溢,连庭院的花儿都沾了喜气,绽放的别说有多浓烈。
老太郡亲自托最好的匠人打了三枚长命锁,一个挨一个的给孩子戴上。戴到李乐姬这儿的时候,这个当外婆的先是激动,而后莫名其妙的噙上了泪。
她这两滴泪一闪,全家人都静默了。
他们读的出来,这个老太太想起小菟了。
苏夫人许薇莹打着圆场:“唉哟,阿娘,孩子们都满月了,您还欢喜的正当头呢。可不敢哭,今儿是大喜的日子。”
老太郡抹了把眼:“这哪儿是哭啊,外头的阳光晃进来了。别说满月了我高兴,我这得高兴一辈子!”
一群人笑着扶住老太太入座,“是的呢,等孩子们会叫奶奶婆婆了,您更是欢喜。”
可老太太还是长叹了口气,看着苏晓道:“大闺女呀,你可改了吧。孩子都是好孩子,就看你怎么养了。你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式儿的,我这个当婆婆的可是头一个不愿意!”
苏晓又气又笑:“阿娘,怎么样您都看着呢。自打乐儿一落生,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我,天天都是膏药贴身上的。”
老太太一嘟嘴:“这还差不多!女儿家从小就该玩到大,被疼到大,略识得几个字就妥了,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吗?”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老太太往远挪了几步,怕几个月子娃娃听见,然后指着苏昼小声说:“二小子,多少人夸你是好人我可不管,你到底对不起那个最信任你的孩子。若不是你这张笨嘴耍能,把她撺掇到了灵州,她也不会,不会……”
说话老太太一抹脸,又哭了起来,边哭边絮道:“你给我听好了,三节两寿的,你给我向那孩子赔罪去!你给我烧高香也好,求神拜佛也好,你得求得那孩子的原谅!我告诉你苏昼,还有苏晓,还有你们一个个的,各个一把岁数合伙欺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们是怕了是吧?怕她一年年的长大,把你们辖制的死死的是吧,呵呵,你们嘴上不说,但我门清儿!……那个孩子聪明无双,到了了还是个童身,所以到了地下那也是个精灵头小鬼。小鬼最是难缠,免不得不时回来看看。她要是看见咱们这么宠爱俩小子,这么宠爱乐儿,保不准伤心嫉妒!小鬼一哭,怨气就得缠在孩子们身上,到时候这三个崽子就难养了!”
一圈人咧嘴蹙眉:“娘,您叨叨的这都是啥?”
老太太狠狠的瞪了他们,“我说的话都给我记清了,都给我常怀忏悔之意,没事向孩子念叨念叨自己的不是,别装的跟她从没来过一样!还想着抛却脑后呢,就你们精,就你们能!人啊,就是狂妄自大,可眼光看不过三尺!我这话啥意思?举头三尺有神明!三界众生,都瞅着你们呢!”
成人的自大之心虽说难以割去,但苏昼耳听训斥之时,一直垂着脑袋。他胸中的愧疚早已是日升夜长,越积越重。但他心中清楚,也许,道歉也是对那个孩子的二次伤害。
也许,有些事一辈子不用道歉。因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