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的巨树沿途渐少，再向前行，到了一片低洼地段，月光已能毫无阻拦地倾泻而下。愈浓的迷雾变得像是层层重叠的白纱，随着人形移动，不断扭曲成妖娆的形状。

脚下的泥土不知何时已变得潮湿泥泞，汩汩的流水声刺破了夜的宁静，借着月光仔细向前看去，隐约可见迷雾之下似有波光——那是几条错综的小溪沿着缓坡流淌，汇聚在前方，变成了在若干圆润山石之间横着的、几个大大小小的水潭。

明月谦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流水声，一切太静了，静得让人心口闷闷的。

“此处就是寒潭涧？”他问。

“你要是以为寒潭涧只有这点儿阵势，就太瞧不起它啦。”红线“哼”了一声，“这里不过只是个入口，越过水潭，沿着溪流往上爬，等彻底钻进了雾里，那才算是踏进了寒潭涧呐！说起来，我至今也没能探到最深处——就是那颗天石落下的位置——真是可惜……”

明月谦看着身边这个轻车熟路的家伙，越发好奇：“你究竟去寒潭涧探过多少次了？”

“具体次数早就记不得了！”红线得意地叉腰道，“自五岁那年上山起，我在外围摸索了两年，后来几乎每个望月都会进去耍耍，可不就是同我家后院一样嘛！”

“望月？”明月谦稍稍思忖，立刻明白过来，“你倒机灵，知道借满月照明，也省了提灯的麻烦。”

红线神秘地眨了眨眼：“不只是照明的问题，寒潭涧外围常年凶险，可里面的飞禽走兽在望月前后却总是异常温顺，只要不轻易招惹，任意攻击，便不会有什么大碍。最要紧的啊……是这个！”

她卖了个关子，伸手做扇风状，她身前的水雾随着这轻微的动作而散开，裂出一道口子，又很快聚拢回去。

“雾？”明月谦不解。

红线道：“寒潭涧为什么叫寒潭涧啊，就是因为水雾寒冷刺骨，让人们仿如泡在了寒潭里，难以靠近。可是到了月圆之夜，里面的寒雾就没有那么厉害啦，虽说依旧是冻人的，但要比其他日子好上许多。我们好歹还有功夫在身，只要不是脱光了奔进去，待上一时半会儿，取个药草什么的，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什么脱不脱光，净胡说。”明月谦嘴上凶她，手头却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抬手一绕，便搭在了红线的肩头。

披风上还带着温度，红线愣了一会，低头看着正在她领口系着带子的那双手：“这是几个意思？小瞧我？我可不嫌冷！”

“只当是我嫌热。”明月谦轻巧地说着，指尖轻绕，然后打了个漂亮的死结。

红线一时不知该恼还是该笑，瞪了他两眼，又快步走近了那些水潭旁边。

她用长枪划开层层雾气，又用枪头摸索出水潭间凸起的、几块近乎难以察觉的石块，小心翼翼地跃上去，踩着它们缓缓前行。

她在前面招呼道：“雾里的寒气是少了，可水里的寒意分毫不减，你可要跟紧我，小心些，别让潭水湿了鞋袜，一会儿啊，冻掉了脚丫子……”

明月谦心领神会地随着她的步子，一步也不敢踩错，可到底他没有红线那样的身法，脚下的石块又是颗颗圆润光滑，偶尔滑脚踩偏，脚掌触及潭水，便顿时觉得脚下凉意刺骨，犹如针扎。

诚如红线所言，水中寒气分毫不减，甚至比空气里的寒意要重上百倍有余，那种冰冷的感觉像长了手脚一般，紧紧抱住他的腿脚，一点点向上爬。他也不敢吭声，生怕前边带路的红线因他分神，只好咬着牙撑到了水潭的另一边。

顺利登陆的红线并不知道明月谦的失足，领着他大步向前，一边走，还一边有滋有味儿地说着她们母女俩与寒潭涧的故事：

“……那时候我们母女初上山不久，对这一带陌生得很，虽在西边扎了茅屋，到底忌惮山下的流言，不敢轻易靠近。可有一次娘亲又发了疯症，扛着钉耙就跑进了寒潭涧，我不敢越过那些水潭进去寻她，只好守在外面大哭，哭得山狼都怕了我……你说可笑不？”

她说笑着扭头回去看明月谦，却见他在后头畏缩着身子，呼吸急促，步履沉重得像灌了铁铅。她当即察觉状况不对，拉住明月谦往溪边的一块山石上坐下，又蹲下身检查了他的裤脚，只见他的裤脚鞋袜差不多全被浸湿，一双腿正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