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宋元总是锲而不舍地追问周一一个问题:为什么学医?周一起初含糊其辞,“也没什么原因,想学就学了。”
谁知道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凡熬过八年读医,三年规培还不需要考虑养家糊口的人,那都是有家底的。所以,排除你是为了挣钱。”
周一厌烦他不停的自以为是的分析,急于让他闭嘴。“你看,答案显而易见了。”
“可就算是梦想,也总有诱因吧?”
“啧,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一连串冰冷的反问句,让宋元很长时间都闷闷的。他刻意不再往周一身前凑,说话也极其恭顺,完全一副徒弟对师傅的姿态。几周下来,终于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了,却发现周一并没有在意,甚至对宋元的转变恍如未觉。
在一次宋元完美的完成对接缝合任务,周一适度提出表扬后,他恰如其分的再度提及:“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周一愣神了许久才明白宋元所说的为什么,其实并没有什么讳莫如深。她只是觉得理想人人都有,但也不至于要四处宣扬我是有理想的人,那多少有点矫情。
她也没想到宋元对这个问题如此固执。
“我只是在小时候生过一场病而已!”周一耐下性子回答他,反正忙完一拨眼下也没什么事,“大概是五年级的时候吧,我生了一场大病。我爸去了美国进修回不来,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四处求医,挂不上号,彻夜排队,在医院大厅里打地铺。
后来好不容易看上病了,那医生冷言冷语朝我妈瞟了几眼说,她这病啊是免疫系统缺陷的问题根本治不好,不过根据国家政策你们可以再要一个。”
周一看着聚精会神的宋元,顿了顿喝口水。
“后来了?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跟我妈在医院大厅里抱头痛哭。小小的我那时害怕极了,怕死,怕我妈不要我。
我叔叔不信,又领着我们去了另一家三甲医院。同样是挂不上号,我叔叔直接找到主任,带着我妈就给主任跪下了,一边求他救我,一边哭。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从外边照进来,主任高大的轮廓被描上了一层金边。他安慰我们,叫我不用怕不要哭,他给我加号。
看完病,他得知我还在上学,让我每次去都七点半到,他先给我看,我永远排在第一个。看完就走,也不影响上课。
而且为了鼓励我,他每次都会送我一个小礼物,有时候是小发卡,有时候是一支笔,一本书什么的,让我好好学习。
当然,我也不是得了那么严重的免疫系统缺陷的病。从此,一个做好医生的梦想便在我心中生根发芽。我考上了主任的母校,当我兴高采烈的跑到医院准备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时,他却突发心梗已经去世好几天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天是怎么过的我都不知道,好像整个灵魂都空了。我一直当作榜样和信仰的人就这么离开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相信是真的,我总觉得他没死,闭上眼睛全是第一次见面时阳光洒在他身上金色的画面。
命运就是这样耐人寻味,十几年后,我从当年的患者变成了如今的医生又回到这家医院。
我人生中两个重要的医生,一个教会我绝对不要成为第二个他,一个教会我医者父母心,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故事已经讲完了。”周一笑着打趣尚未回神的宋元。
宋元挠挠头,“我很震惊,我一直以为你是被父母要求学医的。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