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沈暮歌可以说一脸懵逼。
今天本来是到医院为这宗家暴案的受害母子提供援助的,她进了病房还没来得及和孩子的母亲详谈,一个双眼血红的男人就冲了进来,小鸡样地拎起病床上的孩子,“砰!”地一下摁在了窗台上。
“你们都想我死是吧?那就一起死!”
男人一脸凶相,眼窝深陷下去带着两团乌青,焦黄的皮肤蒙着一层青灰的死气,无疑是个瘾君子。
孩子母亲在沈暮歌身后绝望地哀嚎了一声,母兽般的呜咽在喉咙里撕裂:“你不给孩子治病就算了!打我我也不告了,你先放开他,放开他……医生说孩子本来也活不了几天了……”
眼前这个被挟持的小孩儿就是沈暮歌今天的受助人陆明轩,小名皮皮,因患小儿肝硬化入院。
挟持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陆樯。
陆樯无业,有长期吸毒史,并经常对妻子施暴。一周前他殴打妻子成轻伤,然后抢走了她用来给孩子治病的27000元救命钱,不知所踪。
沈暮歌在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遍看过的卷宗资料,心下已有了主意。
“您有什么诉求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您的。不过孩子现在情况很不好,必须马上接受医生的治疗,你放开他我们慢慢谈好吗?”
陆樯倒不甚慌张,只是猖狂,一手抓着儿子的后领在窗台上晃荡,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
他打了个哈欠,露出一排黄牙,“跟谁谈?你这娘们儿又是哪里来的,我为什么要跟你谈?”
一个小护士怯生生地拉了下她的袖子:“沈小姐,警察已经来了,我们先撤出去吧……”
沈暮歌回头一看,孩子妈妈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只会迷迷糊糊地哭泣,被两个男医生架着正往外走。
这样的动静让陆樯很不安,他转过头去看楼下闪烁的警灯,生扯出一个笑容:“我就是嫌事不大,让他们领导来,我只跟领导谈!”
沈暮歌皱了皱眉,其实陆樯他真心想要的就是钱,多半不会真的伤害孩子。
只是这会儿毒瘾开始发作有点亢奋,当下离不开观众。若没有人看他的表演,怕是反倒不好。
她莞尔一笑,“好,我陪你等他们来。护士小姐,麻烦你去药房拿两支吗啡过来,我看这位先生可以先应应急?”
小护士听了这话一惊,但看那眸子里狡黠的眼波一转,看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那这要医生开处方的,你们等等……”
陆樯的眼睛瞬间亮了,胳膊慢慢在窗台上找个支撑点放了下来。孩子受了惊吓已经哭不出来了,半个小小的身子探出窗外,只是不间断地抽气呼气。
沈暮歌故作轻松地倚着病床坐了下来,脸上都是宽容的神色,“陆先生,挟持人质是可以被当场击毙的。外面的警察都知道这是你亲儿子,你一定不会动手的!你不放手,只是自寻死路。”
对方是混迹社会的油子,哪儿会被她骗到,鄙夷地哼了一声:
“别给我下套!我娘们儿每天都把钱拿来给这崽子治病,我都没法生活了。既然不能好活,我不如带他一起走了,或者让警察给我逮进去更好,还管饭。他妈也不用每天哭哭啼啼来逼我出去挣钱!”
沈暮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钱,还想要自由,但是你挟制着这孩子是帮不了你的呀!不如你换我,我是很知名的非政府组织的成员,警察会更重视我。”
“再说,等会儿药到了,你也需要有人帮你注射是吧?”
她已经观察过,陆樯手臂上没有针眼,应该并不擅长注射。
沈暮歌冲他眨眨眼,陆樯脸上的阴影重了些。
护士捧着一个盒子里装的两支吗啡回来了,沈暮歌回身,余光已经瞥到走廊里全是严阵以待的警察,按捺住吸了一口凉气,回头却是笑得如白日暖阳,“怎么样,让我来吧?”
十分钟后......
陆明轩蜷在沈暮歌怀里紧闭着眼睛,几乎只有进去的气。
空荡荡的病号服里露出严重腹水而高耸的肚子,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皮球,触目惊心,她不忍再看。
旁边的陆樯被按在地上摩擦,身体在几个警察的压制下歇斯底里地抖动着。
沈暮歌叹了一口气,一边揉着刚在争抢中被硌伤的手肘,一边难过今天是不能取得更多的进展了。
她走出门去,两位女警察冲她点点头,“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麻烦你跟我们到分局做一下笔录。”
那制服上的肩章刺痛了沈暮歌,她觉得自己有被灼烧的痛感,一阵恍然。
孩子妈妈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就跪下了,“谢谢你啊小姐,这孩子命太苦了,好在今天还遇上了你。”
任何一个人经历了这样的不幸,什么地动天惊的反应也不过分。但是沈暮歌很不喜欢这样情绪激烈的场景。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倒不如把精力留着解决实际的问题。
她把这位语无伦次的妈妈扶了起来,短促地说,“这是我的名片,安顿好孩子后再联系我。你们的个案我会继续跟进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