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要不要我顺便也帮你扛上去呀。”
我友好的朝她笑笑,说:“这就不必了,你看我多体谅你。”
老吴晃晃悠悠的走来走去检查纪律,眼看正好晃荡到我这边来了。我急中生智,苦着脸,耷拉着脑袋,一手扶腰,一手捂着肚子,一点一点挪到老吴面前,表情万分痛苦的说:“老师,我肚子疼。”
他很嫌弃很怀疑的上下打量着我,撇撇嘴,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我装模作样的维持着原来的状态往前挪了几步,余光瞟一眼,趁老吴晃晃悠悠又转到后面的时候,赶忙三步并做两步飞也似的朝教学楼跑去。
今天校庆,全校师生都集中在操场上,教学楼上所有的教室都空了下来。阳春三月,天依旧很冷,而表演者又恰巧穿的很薄,所以有暖气的办公室就暂且充当了休息室的角色。
我悄悄地推开第一间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他。我再推开第二间办公室的门,里面也没有他,同样的,第三间办公室里还是没有他。不对呀,我明明看见他下了台就是往这边跑的呀,而且一楼就只有这三间办公室啊。
来都来了,我不甘心就这样走了,于是不停的来来回回的从走廊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再从那一头折回这一头,真的就只有这三间办公室呀,不对,等等,还有一间教导处,明明没有人,为什么灯是亮着的,还有门也是虚掩着的……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轻轻把门点开一道缝,然后,我看见了他,而他,嗯,正坐在桌子上换衣服,光着上半身,身边放着刚刚打跆拳道时穿着的衣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脱衣有肉穿衣显瘦,这形容的简直太贴切了。
窗口洒下细细碎碎的的阳光,正刚巧不巧的落在他身上,温柔的,耀眼的,我仿佛可以看见他身上细小的绒毛。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像做了什么坏事一般脸红发烫,我看到的,明明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悄悄地掩上门,背靠着冰凉的墙壁,一点一点平复着慌乱的心跳。心里还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再打开门偷偷看一眼。
要?
还是不要?
正在我犹豫的当口,门已经开了,他把跆拳道服随意的搭在肩上,目不斜视的从我面前走过,带着一阵微微的风,只一个侧影,我知道我认得他。高三一班的李恒,那个三年前我刚来报道时,就一眼喜欢上的男生。
当我失了魂一般的回到座位时,校庆表演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胖乎乎的校长在台上总结陈词,周围的同学们都低着头收拾东西,方便解散时能迅速离开。
旺财也一样。
我问她:“你说,如果能遇见一次自己喜欢的人,算什么?”
“偶然。”
“那两次呢?”
“命运吧。”
三年前,刚军训完,暴晒了近半个月的我来学校领新书,老妈不知听谁说的,高一要领的新书特别多,什么书包啊布袋啊的根本就装不下。她神神秘秘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脏兮兮的大麻袋,说:“若若啊,我跟你说哦,这是我们单位阿姨家儿子用过的麻袋,他就是高一用了这个,然后人家现在都考上江大了呢。你用他用过的东西沾点灵气,以后也一定能考上江大的。”
我苦着一张脸,军训的时候就让我用的这家儿子用过的皮箱,那可是只纯黑的箱子,弄得人家都问我,许若,这是不是你爸爸的哦。
天知道是不是有这么神,反正我现在的成绩还是和进校时一样半死不活,还江大咧,我看连去江城都没戏。还有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担心那阿姨家的儿子,纯黑皮箱还说的过去,麻袋?品味真有够独特,他也不担心以后讨不到老婆,一看就是个老大难。
不过高一时候的我还小,也没想什么,很听话的把麻袋叠成豆腐块,揣口袋里直接奔学校去了。我一点没觉得丢人,相反的,我还挺感谢我妈的,觉着她挺有先见之明,因为我们书发的真的很多,大概三四十本。我旁边一同学塞了满满一书包俩布包还是没能塞完,她还挺羡慕的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
我炫耀似的把口袋撂地上,把书一摞一摞的堆上去,收起口袋,扛着就走。老妈怕这么多书压坏了她的宝贝女儿,嘱咐了爸爸在校门口等着我,所以我只要挪到外面就解放了。却不想这原本挺近的路途被麻袋压的根本走不动路,走不动就拖呗,拖不动怎么办,看来只能呼救了。
我无精打采的耷拉个脑袋站在大太阳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无奈的是,周围全是被书本压弯了腰的可怜虫。
李恒的出现,就是一股清流。
目测1米80以上的大个子,简单的白T恤黑裤子白球鞋,没拎东西也没背书包,看起来挺能承重的样子。
我瞅着他,心里掂量着,拎这一麻袋书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起身迎了过去。
那时候,他从教学楼前面的小桥走过来。
可能是逆光的原因,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见一道白光缓缓朝我走来。然后在光影的交错中,逐渐抽丝剥茧,慢慢浮现出他本来的面目。
那个瞬间,我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犹豫的朝前迈一小步,又低着头退回来。
在嗓眼里打了好几个弯的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这时,我自以为早就甩掉的同桌追了上来,一阵风一样,她拦住了他,说出了我未能说出口的话:“同学,帮我拎一下书好吗?”
他回头,我抬头,时间在一刻定格。我想,世界上终究还是有一见钟情这么一回事的吧,不相信,不过是还没遇见这样一个明朗帅气,笑起来眼里仿佛盛着漫天星光的男生。
他从容的接过她手上提着的袋子,笑了笑,说:“背上的也要我帮你拿吗?”
她愣愣的摇了摇头。
我缩在墙角,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嫌弃过自己。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过我妈那些奇怪的说辞,再没拎过那么土的麻袋。我开始喜欢买衣服,开始喜欢弄发型,喜欢买各式各样的护肤品,但我最后还是放弃他了。因为有一天,他来我们班,打开门站定,明明只是想要找个人而已。尖叫声却此起彼伏,从第一排响到了最后一排。突然间就看清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那么远,既然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的事,那么打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他,今天,才终于明白,那些心动的瞬间,那些让你心动的人,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他也许只是被暂时压在了心底,但终归还是存在。
命运终会卷土重来,该遇上的人,该爱上的人,怎么也逃不开。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觉,我说:“妈妈,给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你讲一个故事我就睡着了。”
妈妈翻过来,说:“好呀,妈妈来给你说你小时候的故事好不好呀。”
我说:“不干,你都讲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我都快会背了。”
她又翻过去,说:“不听就算了。”
我问:“妈妈,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妈妈说:“有哇,我最喜欢你爸爸了。”
我说:“爸爸不算,就是那种小时候喜欢的,是初恋。”
妈妈说:“那也有啊,不是都有那么一个隔壁班的男生吗。皮肤黑黑的,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酒窝,还会打篮球,身上总是有一种洗衣皂的清香。每当我穿了一件漂亮的花裙子,戴了一个漂亮的新发卡,还是心情特别好,特别糟的时候,总是一不小心就溜达到他们班了,总想着,这样是不是就能碰到他了,无论多大的事,只要能看到他,好像就没那么重要了。”
我问她:“那后来呢?”
她说:“后来,毕业了,我就顶替你姥姥去上班了。你张玲阿姨知道我喜欢他,就把他约出来了,说,你在这里等着。静静马上下班了就出来了,她有话要对你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倒是傻乎乎的在那里候了好久。待我出来,看到他,不知道怎么了,头脑一热就说了一句,你也在这里呀。他愣了一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已经是挨晚了,他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却好像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只要知道那个人在自己身边,就觉得很安心。”
她说:“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后来,我嫁给了你爸爸,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我问:“你不后悔?”
漆黑的夜里,我看不见她的眼睛,只听得见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像那天夜里悄悄吹进屋子里的风。
她说:“我不后悔,只是有点可惜,明明那么喜欢过的人,到最后,他却什么也不知道。”